簪子握在手里的第三夜,沈知意第一次听见了“声音”。
不是真的声响,而是一种……直觉。像有人在她脑子里轻轻推了一把,让她在端起那碗药汤时,手腕莫名地抖了抖。
药是继母柳氏“特意”派人送来的,说是宫廷御医开的方子,专治咳疾。漆黑的药汁盛在细腻的白瓷碗里,热气袅袅,散发出浓郁的苦味。
沈知意坐在窗边,看着那碗药。腊月廿五的晨光透过破旧的窗纸,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咳了一夜,此刻喉咙里像塞了把粗砂,每呼吸一下都带着灼痛。
药是好药吗?或许是。柳氏表面功夫向来做得足,绝不会在明面上落下把柄。
但就在她的指尖触到碗沿的瞬间,颈后传来一阵微弱的酥麻——那支插在发间的银簪,仿佛活过来一般,向她传递出一种清晰的“不适感”。紧接着,她脑子里莫名地闪过一个画面:药汁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不该有的油光。
她缩回了手。
“大小姐,药要趁热喝。”送药的婆子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催促。这是柳氏院里的张嬷嬷,比钱嬷嬷年轻些,眼神却更冷。
沈知意垂下眼,轻声说:“太烫了,晾一晾。”
“夫人吩咐了,这药得热着喝才有效。”张嬷嬷上前一步,“老奴伺候您用。”
说着就要伸手来端碗。
就在这一刻,沈知意颈后的酥麻感骤然加剧。脑子里警铃大作——不能让她碰碗!一种近乎本能的危机感让她猛地伸手,抢先端起了药碗。
动作太急,碗里的药汁晃出来一些,溅在她手背上。
“嘶——”她轻吸一口气。不是烫,而是一种奇怪的刺痛感,像被细针扎了。
张嬷嬷的动作僵在半空。她盯着沈知意手背上那几滴药渍,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大小姐小心些。既然端起来了,就快喝吧。”
沈知意看着碗里漆黑的液体,心跳如鼓。
簪子在发间微微发热。
不能喝。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但如果不喝,张嬷嬷会起疑,会去禀报柳氏,接下来会有更多麻烦……
她抬起碗,凑到唇边。
药气冲鼻。就在嘴唇即将碰到药汁的刹那,颈后的酥麻感爆发成尖锐的刺痛——像一根针扎进脊椎。她手腕一软,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瓷片四溅,漆黑的药汁泼了一地,迅速渗进砖缝。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嬷嬷的脸色变了。她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片,又猛地抬头看沈知意,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大小姐这是……不满意夫人的心意?”
沈知意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不是装的——刚才那阵刺痛引发了她真实的咳疾,她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呛了出来。
“我……咳咳……手滑了……”她喘息着说,声音断断续续,“对不住……嬷嬷……我这就收拾……”
张嬷嬷盯着她看了足足十息,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挤出一个僵硬的笑:“罢了,大小姐身子不适,老奴理解。只是这药珍贵,夫人那儿……老奴总要有个交代。”
她蹲下身,用帕子小心地沾了点未干的药汁,包好收进袖中。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裙摆:“老奴再去煎一碗。大小姐好生歇着。”
说完,她转身出门,脚步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渐行渐远。
门关上,落锁。
沈知意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冷汗。她颤抖着手,从发间拔出那支银簪——簪体温热,甚至有些烫手。刚才那股强烈的警告,就是它传来的吗?
那个叫蓝禾的女子说,簪子会给她“直觉”。
可她没想到,“直觉”会如此强烈,如此……真实。
她低下头,看向手背上被药汁溅到的地方。那里的皮肤已经红了一小片,微微发痒。她走到水盆边,用冷水反复冲洗,痒意才渐渐消退。
药有问题。
这个认知像冰水浇头,让她从里到外冷透了。柳氏已经不再满足于克扣用度、让她慢慢病死了。她等不及了,要直接下毒。
是因为婚期将近了吗?沈如月要顶替她的婚约,需要嫡女的身份彻底空出来。一个“病逝”的嫡女,比一个活着的、可能闹事的嫡女,要干净得多。
沈知意握紧簪子,指节泛白。
窗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她迅速将簪子插回发间,坐直身体。
院门开了。钱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走进来,手里捧着新的被褥和几件衣裳——这次不是旧衣,是崭新的锦缎,颜色鲜亮。
“大小姐,”钱嬷嬷脸上堆着笑,语气却依然倨傲,“夫人说了,过两日就是除夕,您虽身子不好,但终究是沈家嫡女,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这些是新裁的衣裳,还有被褥,您看看可还满意?”
沈知意看着那些光鲜的物件,心中警铃大作。
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站起身,垂眼行礼:“多谢母亲。只是我病着,穿这样好的衣裳,怕糟蹋了……”
“诶,大小姐这话说的。”钱嬷嬷上前,亲手拿起一件樱红色的绣金袄裙,“您瞧瞧这料子,这绣工,可是夫人特意请‘云锦绣坊’的师傅赶制的。除夕家宴,您穿着这身往那儿一站,谁还敢说咱们沈家亏待嫡女?”
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对劲。
簪子又开始发热。这次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引导。沈知意脑子里莫名地浮现出一个念头:收下,但别穿。
她抬起眼,露出怯生生的笑容:“母亲费心了。那……我就收下了。”
“这就对了。”钱嬷嬷满意地点头,指挥婆子把东西放进屋里,“还有件事,夫人说了,除夕家宴,您还是得露个面。毕竟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您总在屋里闷着也不好。到时候穿这身新衣,好好梳洗梳洗,也让老爷看看您。”
沈知意的心沉了下去。
柳氏要她在除夕宴上露面。为什么?为了彰显自己的“大度”?还是……另有图谋?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多谢嬷嬷传话。”
钱嬷嬷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带着人走了。院门重新落锁。
沈知意走到那堆新衣前,手指抚过光滑的锦缎。料子是好料子,绣工也精致,但颜色太过鲜艳——樱红配金线,根本不是她这个守孝期未满的嫡长女该穿的颜色。若真穿了,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不孝”“轻浮”。
柳氏这是在给她挖坑。
她正沉思,颈后的簪子忽然又传来一阵轻微的酥麻。这次的感觉很温和,像在提醒她什么。
沈知意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屋角的衣柜上。她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但在柜子最底层,她摸到了一个硬物。
是一只小小的木匣。她记得,这是母亲崔氏生前留给她的,里面装了些不值钱的小物件:几颗磨圆的雨花石,一枚生锈的顶针,半截褪色的丝线。
她打开木匣。
东西都在,但摆放的位置……似乎和记忆里不太一样。
沈知意皱起眉,将东西一件件取出。就在拿起最后一颗雨花石时,她看见匣底垫着的绒布下,露出一角泛黄的纸。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轻轻掀开绒布,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没有署名,但字迹她认识——是母亲的笔迹,秀逸中带着风骨。
信没有封口。她颤抖着手抽出信纸,展开。
只有短短几行字:
“意儿,若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母亲已不在人世。匣中雨花石第三颗内有暗格,钥匙在你襁褓时的长命锁里。记住:沈府东墙第三块松动的砖后,有你要的东西。莫声张,莫轻信,活下去。”
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写就。墨迹有被水渍晕开的痕迹——那是泪吗?
沈知意呆坐在原地,信纸在手中簌簌发抖。
母亲……早就预料到了?
她猛地抓起那几颗雨花石。第三颗,对着光仔细看,石体上果然有一圈极细的缝隙。她用指甲抠了抠,缝隙纹丝不动。需要钥匙。
长命锁……她有的。母亲留给她的长命锁,一直贴身戴着,但从不敢示人——柳氏曾多次旁敲侧击想要走,说是“替她保管”。她以“母亲遗物,不忍离身”为由,死死护住了。
她从领口拽出那枚小小的银锁。锁很普通,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是莲花纹。她翻来覆去地看,看不出哪里有钥匙。

簪子又热了。
这次的感觉很明确:盯着莲花花心。
沈知意凑到窗边,借着光仔细看。莲花花心处,有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凹点。她用簪子尖轻轻一戳——
“咔哒”一声轻响,银锁的背面弹开了。里面是中空的,藏着一枚铜制的小钥匙,只有指甲盖大小。
她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将钥匙插进雨花石的缝隙。
轻轻一拧。
石头从中间裂开,分成两半。里面是空的,塞着一卷细细的绢布。
沈知意取出绢布,展开。上面是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的清单,字迹和信上一样,是母亲的笔迹:
“崔氏嫁妆总录:
一、田产地契(计十二处,详址如下……)
二、金银器皿(清单附后,含御赐金如意一对、累丝嵌宝头面三套……)
三、古籍字画(计四十七件,含前朝李思训《青山图》真迹……)
四、珠宝玉石(清单附后,其中东珠十八颗、羊脂玉镯四对……)
……”
林林总总,写了整整三页绢布。
最后一页末尾,有一行稍大的字:
“此单为正本,副本已交予你舅父崔珩。若沈家待你不公,可持此单诉官。然官场险恶,慎之。母字。”
舅父……崔珩。
沈知意对这个名字几乎没有印象。母亲娘家败落得早,她记事起,就没什么亲戚往来。只隐约听老仆提过,母亲有个弟弟,早年从军,后来不知去向。
原来母亲还留了后手。
她紧紧攥着绢布,指甲掐进掌心。有了这个,她就能证明柳氏侵吞嫁妆。但怎么用?告官?她一个深闺女子,连府门都出不去,如何告官?就算告了,父亲会帮她吗?官府会信她吗?
簪子忽然剧烈地发热,刺痛感再次传来——这次是警告。
几乎同时,院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沈知意脸色一变,迅速将绢布塞回雨花石,合拢,藏进木匣,又将木匣塞回柜底。刚做完这一切,房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小莲。
小丫鬟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清粥和一碟咸菜。她脸色发白,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大小姐,用早饭了。”小莲小声说,把托盘放在桌上,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屋里,在看到那堆新衣时,眼神暗了暗。
“小莲,”沈知意轻声问,“你怎么了?”
小莲咬着嘴唇,摇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没、没什么……就是刚才……钱嬷嬷打我……”
她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新鲜的红痕。
沈知意的心揪紧了。她拉过小莲的手:“因为我吗?”
小莲摇头又点头,抽抽噎噎地说:“嬷嬷说……说我不该多嘴,不该跟外人说大小姐的事……可是蓝禾姑娘她不是坏人……她还给大小姐送药……”
“蓝禾?”沈知意抓紧她的手,“你见到她了?她怎么样?”
“昨晚……昨晚她托我传话,说今天还会来。”小莲压低声音,“但钱嬷嬷盯得紧,我怕……”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钱嬷嬷尖利的声音:“小莲!死丫头送个饭送这么久?还不滚出来!”
小莲吓得一哆嗦,慌忙擦干眼泪,匆匆往外跑。跑到门边,又回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午时……角门……”
门关上了。
沈知意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汗。午时,蓝禾会来。
她需要见她。需要问清楚,这支簪子到底是什么,蓝禾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她。
还有——那份嫁妆清单,该怎么用。
---
午时的钟声还未敲响,沈知意就听见了角门方向传来的轻微响动。
她走到窗边,从破了的窗纸缝往外看。荒废的花园里,一个靛蓝色的身影正穿过枯草丛,朝映雪斋走来。是蓝禾。
赫蓝走到院门前,轻轻叩门。三下,停顿,再两下。
沈知意打开门。
四目相对。赫蓝看见沈知意眼下的乌青比三天前更重了,但眼神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少了些死寂,多了些锐利和……焦灼。
“进来说。”沈知意侧身让她进来,迅速关上门。
赫蓝走进屋里,第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堆鲜艳的新衣。她挑了挑眉:“柳氏送的?”
“嗯。让我除夕宴穿。”沈知意在桌边坐下,直直看着赫蓝,“今早的药,我打翻了。”
赫蓝并不意外:“簪子提醒你了?”
“它……它让我手抖。”沈知意摸向发间的簪子,“那药有问题,对吗?”
“大概率。”赫蓝在她对面坐下,“柳氏等不及了。你的婚约,沈如月必须尽快顶替。一个‘病逝’的嫡女,最干净。”
沈知意的手指蜷缩起来:“她们……就这么容不下我?”
“不是容不下你。”赫蓝平静地说,“是容不下你代表的‘正统’。你是崔氏的女儿,你活着,柳氏这个扶正的继室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你活着,崔氏的嫁妆她就不能彻底吞下。你活着,沈如月就永远是个庶女,哪怕顶了婚约,也低人一头。”
字字见血。
沈知意的脸色白得吓人,但她没有哭。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卷绢布,摊在桌上。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嫁妆清单。”
赫蓝看向绢布,芯片瞬间完成扫描分析。清单详尽,价值惊人,若全部折现,足以让沈知意十辈子衣食无忧。
“你有这个,就能证明柳氏侵吞。”赫蓝说,“但问题在于,怎么用。”
“我不知道。”沈知意的声音发颤,“我出不去府,见不到官。父亲……父亲不会帮我的。”
赫蓝沉默片刻。芯片正在快速推演各种可能性:
【方案一:匿名投递状纸至官府。成功概率17%,风险:柳氏在官府有人脉,可能反被构陷。】
【方案二:找崔氏旧仆或亲族协助。成功概率9%,风险:崔家败落,旧仆恐已被柳氏收买或驱离。】
【方案三:在公开场合揭露。成功概率……】
数据忽然卡顿了一下。
【警告:检测到历史关联数据。正在匹配……】
赫蓝怔了怔。历史关联数据?是指崔氏可能曾被干预过的记录吗?
她看向沈知意:“你母亲……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除了清单之外?”
沈知意愣了愣,忽然想起那封信:“有。信上说,东墙第三块松动的砖后,有我要的东西。”
赫蓝眼睛一亮:“东墙?沈府的东墙?”
“应该是。”
“那堵墙外是什么地方?”
沈知意思索片刻:“墙外……是条僻静的小巷,平时没什么人走。再往外,是永安河。”
赫蓝站起身:“今晚,我去看看。”
“可是墙很高——”
“我有办法。”赫蓝打断她,目光落在沈知意脸上,“但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什么?”
“除夕宴。”赫蓝指着那堆新衣,“柳氏让你穿这身去,是想让你在众人面前失仪。樱红配金,太过招摇,不符合你守孝未满的身份。一旦你穿了,她就能在宾客间散播‘嫡女轻浮不孝’的流言,为日后沈如月顶替你铺路。”
沈知意咬住嘴唇:“那我该怎么办?不穿,她会说我‘不识抬举’‘辜负母亲心意’。”
“穿。”赫蓝忽然说,“但不是这么穿。”
她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东西——几块素色的碎布,还有针线:“我帮你改。在外层加一件素纱罩衣,遮去艳色。再在衣襟处绣几枝白梅,冲淡金线的俗气。”
沈知意睁大眼睛:“你会绣活?”
“略懂。”赫蓝笑了笑——时轨局的训练包括各时代基本技能,刺绣只是其中之一,“但我不能久留。你得自己动手,我在旁指导。”
说着,她拿起一件外衫,手指灵巧地拆开几处线脚,露出里面的衬里:“你看,这里可以加一层薄纱。料子我带了,是素白色的,透而不露。罩上之后,樱红会变成柔和的粉,金线也会被弱化。”
沈知意凑近看,眼中渐渐有了光:“真的可以……”
“但时间紧。”赫蓝看了眼窗外,“离除夕只剩两天。你得抓紧。”
她顿了顿,又说:“还有件事。除夕宴上,柳氏一定会找机会让你出丑。敬酒时‘不小心’洒了,行礼时‘突然’咳嗽,诸如此类。簪子会提醒你,但你自己也要警醒。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镇定,少说话,多观察。”
沈知意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赫蓝指导沈知意如何修改衣裳。她教得仔细,沈知意学得也快——她本就有极好的绣工底子,只是缺乏创意和胆量。在赫蓝的指点下,她手里的针线越来越稳,素纱罩衣的雏形渐渐显现。
“这里,袖口收一点,显得端庄。”
“衣领不要完全遮住,露出一点里面的樱红边,反而雅致。”
“白梅不要绣太多,两三枝足矣,要疏落有致。”
沈知意埋头绣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很久没有这样专注地做一件事了——不是为讨好谁,不是为换取一口饭吃,而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
赫蓝在一旁看着,偶尔出声指点。她注意到,沈知意的指尖仍有血渗出——那些冻疮和针扎的伤口还没好。但她一声不吭,只是偶尔停下来,用布条紧紧缠住手指,又继续。
这个女孩,比表面上看起来坚韧得多。
窗外传来未时的钟声。
赫蓝站起身:“我得走了。天黑后,我去东墙查看。你继续改衣服,记住,除夕宴是你的第一个战场,不能输。”
沈知意抬起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蓝禾……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赫蓝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栓上。她回头,看着烛光下那张苍白却倔强的脸。
“我说过了,因为好人,不该这样死。”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你母亲……可能也曾被人帮助过。”
沈知意猛地睁大眼睛:“什么?”
“只是猜测。”赫蓝没有多说,“等我去东墙看了,或许会有答案。”
她拉开门,闪身出去。院门轻轻合拢,落锁声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
沈知意坐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针线。母亲……也曾被人帮助过?
她看向柜子底层,那个藏着秘密的木匣。
如果母亲早料到今日,如果母亲留下了后手,那是不是说明……母亲也曾身处类似的绝境?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紧缩。
她放下针线,走到窗边。窗外,荒园枯寂,天色阴沉,又要下雪了。
发间的簪子忽然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像是在安慰她。
沈知意抬手摸了摸簪子,深吸一口气,回到桌边,重新拿起针线。
一针,一线。素纱上的白梅渐渐成形,清冷孤傲,在黯淡的光线中,仿佛真的散发出幽香。
她绣得很慢,很认真。
像是在绣自己的命运。
---
入夜,雪果然下了起来。
细密的雪粒被寒风吹着,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沈府各院都点起了灯,暖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映着飞舞的雪花,本该是温馨的景象。
但映雪斋里,只有一盏孤灯。
沈知意还在绣。手指已经冻得僵硬,针扎了好几次,血珠渗出来,染红了素纱。她毫不在意,用布擦掉,继续。
她要赶在除夕前,把三件衣裳全部改好。
与此同时,沈府东墙外。
赫蓝站在巷子的阴影里,仰头看着那道两人高的青砖墙。雪落在她肩头,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
她腕上的植入器发出微光,扫描着墙体结构。
【扫描完成:墙体厚度一尺二寸,砖石结构,无明显破损。第三块砖位置……已定位。】
芯片在眼前投射出半透明的墙体结构图,其中一块砖被高亮标记——位于墙腰处,离地约五尺。
赫蓝后退几步,助跑,蹬墙,身体轻盈地跃起,手指准确抠住墙砖缝隙。几个起落,她已经悬在标记的那块砖旁。
她伸手推了推。砖是松动的,但卡得很紧,需要工具。
她从腰间摸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这也是时轨局的标准装备,材质特殊,能切割大多数古代材料。刀尖插进砖缝,轻轻一撬。
砖被取了出来。
墙洞里,塞着一个油布包裹。不大,巴掌大小。
赫蓝取出包裹,将砖塞回原处,然后悄无声息地滑下墙,落地无声。
她退到巷子深处,借着一户人家门廊下微弱的灯笼光,打开油布包。
里面是两样东西。
一枚黑铁令牌,半个巴掌大小,正面刻着一个“崔”字,背面是猛虎纹样。样式古朴,边缘已经磨损,像是有些年头了。
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吾女知意亲启”,字迹和木匣里那封信一样,是崔氏的笔迹。
赫蓝犹豫了一瞬。按理说,这是沈知意的私物,她不该看。但芯片忽然传来强烈的提示——这封信里,可能有她需要的信息。
她最终还是拆开了信。
“意儿,若你见到此信,说明母亲留给你的清单,你已找到。令牌是你舅父崔珩的旧物,他如今在北境军中,任骁骑尉。若你无路可走,可持此令牌去寻他。但军旅险恶,路途遥远,慎之慎之。”
“另有一事,母亲从未与人言:十年前我病重时,曾有一奇女子暗中相助,赠我药石,教我自保之道。然我愚钝,终未能逃过死劫。那女子名讳不详,只自称‘时旅人’。若你有幸遇她,可信之。”
“活下去,意儿。莫让母亲枉死。”
信到这里结束。
赫蓝盯着最后那几行字,瞳孔微微收缩。
时旅人。
那是时轨校准局早期执行者的非正式称呼。在组织规范化之前,确实有一些“先驱者”在未经系统训练的情况下,进行过零散的干预尝试。
所以,崔氏真的曾被干预过。但干预失败了——她最终还是死了。
为什么?
赫蓝将信和令牌重新包好,收进怀中。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很快融化成冰冷的水珠。
她大概明白了。
十年前的那次干预,或许延缓了崔氏的死亡,或许让她有机会留下这些后手,但没能彻底改变结局。因为深宅内院的斗争,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下毒只是手段之一,还有流言、孤立、心理摧残……一整套的、系统性的谋杀。
而现在,同样的命运,落在了沈知意头上。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有芯片。有时轨局积累的经验。有赫蓝。
她抬起头,看向映雪斋的方向。那扇窗还亮着灯,微弱的光在风雪中摇曳,却顽强地不肯熄灭。
赫蓝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
雪越下越大,很快掩去了她的脚印。
映雪斋里,沈知意终于绣完了最后一枝白梅。她疲惫地放下针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窗外,夜色深浓,雪落无声。
她走到床边,正要歇下,颈后的簪子忽然传来一阵温暖而平和的波动——像是一声温柔的“晚安”。
沈知意愣了愣,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极淡极淡的笑。
她吹灭灯,躺进冰冷的被褥里。
手里紧紧攥着那支银簪。
这一夜,她睡了十天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没有咳醒,没有噩梦。
只有窗外簌簌的雪声,和簪子那持续不断的、微弱的暖意。
像母亲的手,轻轻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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