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雨水滴入黄铜钵的声音固执地响着,像一只没有体温的手,在寂静的店堂里,一下下叩击着林川的耳膜。他端坐未动,仿佛一尊陷入紫檀木长案的雕像,只有眼睫在昏昧光线里,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指尖下意识地摩挲指环,触感冰凉,带着刚才警报骤起时残留的、几不可察的麻痹感。前世姻缘契约?命运纠葛?这些词语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他试图保持平稳的思绪深处。作为一个挣扎求存的代理人,他的过去乏善可陈,未来晦暗不明,唯一的“命运”就是完成那个遥不可及、甚至内容模糊的“终极任务”,然后……或许才能挣脱这枚指环,摆脱这座牢笼。
现在,却凭空多出一条纠缠不清的“前世”线头,还是一个即将典当“爱情”的女孩扯出来的。
荒谬。且致命。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与指环连接的、虚无而冰冷的精神空间。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流动的、暗色的数据洪流和隐约的符文光影。他向那持续不断的警告嗡鸣探去,试图捕捉更详细的信息。
“……‘前世姻缘契约’……印痕状态:微弱,活性化……关联度:极高……对代理人命运线扰动系数:无法测算……建议:立即隔离,彻底清除隐患……”
清除隐患?
林川的心往下沉了沉。系统的“建议”往往冰冷直接,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规则逻辑。它指的“清除”,是针对那份“印痕”,还是……携带印痕的苏晚?
他试图调取关于苏晚的更多信息,或者查阅“前世契约”相关的典当行记录。然而,信息流翻滚,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权限不足”和“记录缺失”。只有关于刚才那场未完成交易的基本信息,以及刺眼的“高维命运介入”标签。
苏晚,成了一个突兀插入既定程序的错误代码,而他,甚至没有权限去查看这代码的源码。
他睁开眼,眸色比这店堂最深处的阴影还要沉郁。窗外的雨势似乎减弱了些,但天色依旧黑得如同浸透了墨汁。那个女孩……她现在在哪里?淋着雨,带着被拒绝交易的绝望和更深的茫然,会去哪里?
这不关他的事。林川对自己说。代理人的第一准则,就是剥离多余的情感,尤其是对顾客的好奇与同情。每一次心动,都可能付出代价。
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又在长案那个被指甲抠出的凹痕上划了一下。冰凉的触感,带着经年累月的绝望,似乎能渗入骨髓。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周振邦的阳寿,那个女孩的亲情,还有那位政客的良知……这些已经完成的交易,奖励都已消化。寿元精粹带来的生机感确实微弱但持续,“市场嗅觉”让他在偶尔翻看外面世界财经新闻时,能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些都是他生存和“升级”的资粮。
可苏晚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已经荡开,无法平息。
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更快地解锁指环的权限,了解这座典当行更深的秘密,才能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数。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很轻,带着犹豫。
不是指环感应到的那种直接“开门”的波动,是物理意义上的敲门。这种访客,通常并非典当行的“正客”。

林川眉头微蹙,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乌木门。这么晚了,又下着雨……
门没有自动打开。他静坐片刻,那敲门声又响了三下,依旧很轻,却多了点坚持。
他起身,绕过紫檀木长案,脚步无声地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只是透过门上一个极不起眼的、核桃大小的单向琉璃镜朝外望去。
门外檐下,昏黄的路灯光晕被雨丝切割得支离破碎,映出一个穿着深色雨衣的身影。雨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身影不算高大,站姿却异常挺直,像一根钉在雨夜里的标枪。雨点砸在雨衣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不是苏晚。
林川心中那丝莫名的紧绷感稍稍松懈,随即被更深的警惕取代。这种时候,这样的访客……
他握住门后的铜质门闩,轻轻拉开。
“吱呀——”
沉重的乌木门向内打开一道缝隙,湿冷的风卷着雨丝立刻扑了进来,带着外面世界浑浊的气息。
门外的人似乎没料到门真的会开,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抬手,缓缓拉下了雨衣的帽檐。露出一张男人的脸。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普通,是那种丢进人海就难以辨认的类型。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淬了火的针,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意味。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嘴角习惯性地抿着,形成两道深刻的法令纹。
他的目光越过林川,快速扫了一眼店堂内部,在那高耸的博古架阴影和紫檀木长案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随即回到林川脸上。“林川先生?”男人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平直,缺乏起伏,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确认口吻。林川没有回答,只是侧身,让出进门的空间,同时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对方进一步窥探店内的视线。“典当行夜间不营业。若有交易,请明日再来。”
男人嘴角似乎极细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笑,却毫无温度。“我不是来典当的。”他边说,边迈步走了进来,动作干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利落感。雨衣上的雨水滴落在门口干燥的石砖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他站在店堂中央,离林川两步远,再次环顾四周。这一次,他的目光在那些博古架的阴影、墙角、梁柱的接缝处停留的时间更长了点,仿佛在评估什么,或者……在寻找什么。“自我介绍一下,”男人收回目光,看向林川,从雨衣内袋里取出一个深棕色的皮质证件夹,打开,递到林川眼前。“特别事务调查科,李程。”
证件上的徽记和文字简洁而冰冷,带着某种不常见的权威印记。照片确实是眼前这个男人。特别事务调查科?林川的记忆中快速检索,没有任何官方或非官方组织能与这个名字完全对应。但他能感觉到,这个“李程”身上,有一种与周振邦那种商人的焦躁、典当爱情女孩的绝望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种冰冷的、秩序化的、带着潜在强制力的气息。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制式刀具。
“李调查员,”林川平静地重复了这个称呼,没有去接证件,只是略略扫了一眼,“深夜冒雨来访,有何贵干?”李程合上证件,重新揣回内袋,动作一丝不苟。“我们接到一些……非正式的线索反馈。关于这间‘万物典当行’,以及它可能涉及的一些……超出常规认知范围的交易活动。”他说话很慢,每个词都像是经过权衡,目光始终锁定林川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超出常规认知范围?”林川微微偏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李调查员指的是什么?我们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典当行,收些古玩旧物,周转资金。手续齐全,依法纳税。”他指了指长案一角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里面确实有一些应付普通检查的、早已准备好的表面文件。“普通的典当行?”李程向前走了一步,离林川更近了些。他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档案室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普通的典当行,会在这样的地段,开这样一扇门?会有……”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幽深的博古架,“这样的库存?”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林川脸上,尤其是林川的左手。林川的左手自然地垂在身侧,那枚指环隐在袖口的阴影里。“林先生,”李程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具压迫感,“我们调查科,处理的往往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或者经济纠纷。我们关注的是那些……游走在已知规则边缘,可能对社会基本面造成不可预测扰动的事件和个体。”
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林川的反应,但林川脸上除了最初的疑惑,再无其他波澜。“最近,有几起事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李程继续说,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比如,一位濒临破产、精神几近崩溃的科技公司老板,突然如有神助,公司奇迹般起死回生,并且即将上市,但其本人在极短时间内呈现异常衰老态。又比如,一位口碑极差、丑闻缠身的政客,突然获得关键对手的致命把柄,支持率诡异攀升,而其本人……给人的感觉,变得极其陌生,或者说,空洞。”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巧合的是,在这几起事件发生前后,相关当事人,都被记录曾出现在这附近区域。而他们的人生轨迹,都在短时间内发生了违背常理的剧烈偏转。”林川安静地听着,心中已然明了。周振邦,还有那个典当良知的政客……他们的变化,终究还是引起了某些“特殊部门”的注意。只是没想到,对方的触角伸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李调查员的意思是,这些变化,与我这里有关?”林川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上了点无奈,“这未免太牵强了。商业起落,政客沉浮,本就是常事。至于客人来过附近……这条街上店铺不少,人来人往,难道都要怀疑?”
“是否牵强,我们自有判断依据。”李程并不为所动,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店堂,这一次,更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林先生,我们并非来兴师问罪,也并非要干扰合法经营。只是,有些‘现象’,需要被记录,被观察,必要时,被……管控。”
“管控”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万物典当行,历史悠久,传承……特殊。”李程缓缓道,似乎意有所指,“我们只是希望,在它进行某些‘特殊’交易时,能够……更加审慎。毕竟,稳定的秩序,高于一切个体不合常理的欲望满足。”
他在试探。试探林川是否知道典当行的“特殊”,试探林川的底线,更是在警告。林川迎着他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店堂内只有雨水滴落铜钵的声音,单调而持久。博古架的阴影在墙壁上微微摇曳,仿佛有无声的潮汐在其间涌动。
“李调查员,”林川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典当行有典当行的规矩。客人典当何物,换取何物,是双方自愿。我们只确保交易公平,后果自负。至于秩序……”他顿了顿,“我想,真正的秩序,应该建立在尊重个体选择的基础之上,只要这选择不直接危害他人。您说呢?”
李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林川的回答,看似配合,实则滴水不漏,而且隐隐透出一种超然于普通律法和社会规则之上的姿态。这更加深了他的怀疑。“个体选择……”李程重复了一遍,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当个体的选择,开始撬动更大范围的平衡时,就不再仅仅是个人事务了。林先生,我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再纠缠于具体案例,转而问道:“那么,最近是否还有……其他比较特殊的客人?或者,交易请求?”苏晚苍白的面容和那双盛满哀伤的浅褐色眼眸,瞬间划过林川的脑海。但他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客人来来去去,典当之物五花八门。特殊与否,因人而异。”林川避开了直接回答,“李调查员若想了解,可以查阅我们的表面账目。至于其他,涉及客人隐私,不便透露。”李程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最终一无所获。眼前的年轻代理人,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将所有波澜都掩盖在幽暗的水面之下。
“好。”李程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他知道今晚无法得到更多了。但他来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示警,并留下了自己的存在感。“希望林先生记住我的话。审慎。”他最后强调了一遍,然后转身,走向门口。雨衣拂动,带起一阵微寒的气流。
走到门边,他忽然又停下,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地传来:“对了,最近天气不好,夜里不太平。林先生独自守店,还是注意安全为好。尤其是……注意那些看似无害,却可能带来意想不到麻烦的……‘变数’。”说完,他拉上雨衣帽檐,身影没入门外浓重的夜色和雨幕之中。
林川站在门内,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
“变数”……
李程最后那句话,是意有所指,还是单纯的提醒?雨水顺着未完全关拢的门缝飘进来几丝,落在他的脚边,冰凉。他缓缓关上门,插上门闩。店堂重新被寂静和昏暗包裹,只有那“嗒、嗒”的滴水声,提醒着时间仍在流逝。
苏晚是变数。李程代表的这个“特别事务调查科”,也是变数。前有未明的前世命运纠缠,后有官方特殊机构的窥探。林川走回紫檀木长案后坐下,左手无意识地转动着食指上的指环。冰凉的金属触感,此刻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清醒。
看来,想要在这越来越复杂的漩涡中稳住自身,弄清楚苏晚身上的“印痕”究竟是什么,以及应对像李程这样的外部压力,他必须更快地提升自己,获取更多的“奖励”,解锁更高的权限。而这一切的前提是……继续履行代理人的职责,完成更多的典当交易。即使,这意味着在刀尖上行走,在深渊边缘攫取力量。
他闭上眼,意识再次沉入指环空间。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探寻那些被封锁的信息,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已完成交易后、尚未完全消化或仔细研究的“奖励”上。“市场嗅觉”在隐隐波动,似乎对外界金融市场的某些细微变化有所感应。“洞察微光”让他在回忆李程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时,能捕捉到更多隐藏的细节。而来自那个典当良知的政客的“经验感悟”,则是一些关于人心操

![[万物典当行:万物皆可当]电子书_「林川陈年」小说无删减版在线免费阅读](https://image-cdn.iyykj.cn/2408/b13e58ecd9c275e21afb561cc69499fc.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