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伪经》第一卷·第二章:宫墙之下(上)
金属门开启时发出的不是机械声,而是一段旋律——七个音符,清脆如风铃,在空旷的休息室里回荡了整整三秒才消散。
陆仁甲数着,这是他进入这个空间后第无数次计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窗外循环播放的蓝天白云动画已经重复了七十二次,每一次云朵的运动轨迹都分毫不差。茶几上那个被咬过的苹果保持着氧化状态——不,它根本没有氧化,只是保持着“被咬后应该有的样子”,连果肉变色的边缘都凝固得像油画。
“时间到了。”沈不言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保持着武生的习惯,即使在休息时也腰背挺直。
七个人陆续起身。
十二小时的“休息”更像是一场静默的煎熬。没有人真的睡着,尽管沙发柔软得能把人吞没。他们轮流检查这个空间,用尽已知的一切方法:敲打墙壁、观察电视信号、测试食物成分、甚至尝试用指甲在玻璃窗上刻字——痕迹会在三秒后自动修复。
周小雨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当有人靠近门时,电视的音量会微妙增大,仿佛在分散注意力。陈实则注意到地毯的纹路在缓慢变化,像是有无形的笔在重新编织图案。苏浅浅尝试对墙壁说话,用不同语言,不同声调,但除了自己的回声什么也没得到。
他们交流了各自的信息,像拼图一样试图拼凑真相,但缺少了最关键的那几块。
比如:为什么是他们七个人?
比如:意识重塑中心到底在治疗什么?
比如:那些“已归档”的人,真的消失了吗?
门外的走廊和昨天一样,白色的墙壁延伸到视野尽头,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发出均匀的、没有阴影的光。林晚照站在那里,穿着同样的白大褂,笑容的弧度都和昨天一样。
“休息得还好吗?”她问,声音温和得像幼儿园老师。
没有人回答。
林晚照也不在意,转身带路:“请跟我来,第二阶段的治疗即将开始。”
陆仁甲走在队伍中间,他的视线落在林晚照的后颈上。白大褂的领子边缘露出一小段皮肤,那里有一个极淡的印记,像纹身又像胎记——一个数字:0001。
她的编号。
也是整个系统里第一个编号。
走廊比昨天感觉更长。陆仁甲默默数着步伐,第一百三十七步时,墙壁上出现了一扇门。不是昨天那个金属门,是一扇木门,深红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鸟图案,完全是古代风格。
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三个鎏金大字:
《红颜劫》
“这是你们的第二剧本。”林晚照停步转身,“八十集宫斗连续剧。你们将扮演其中的七个主要角色,在架空古代的后宫中生存三个月——剧中时间。”
她依次看向七人:
“陆仁甲,你将扮演三皇子李承泽,性格阴郁,母亲是已故的德妃,在宫中地位尴尬。”
“沈不言,禁军副统领赵峥,武艺高强,是三皇子的暗中支持者。”
“苏浅浅,太医院女医官林素问,负责后宫嫔妃的日常诊脉。”
“陈实,内务府总管太监王德全,掌管宫中物资分配。”
“周小雨,宠妃婉贵妃的贴身宫女翡翠,机灵善谋。”
“李想,五皇子李承瑞,性格骄纵,母亲是当今皇后。”
“王明,翰林院编修陆文渊,三皇子的文学老师。”
分配完毕,七人神色各异。
“我们……要演八十集?”李想声音发干,“每集多长时间?”
“剧中时间每集大约涵盖一天到数天不等。”林晚照微笑,“你们不需要记住所有台词,系统会在必要时提供提示。重要的是——不要偏离角色核心设定,不要做出与角色性格严重不符的行为,不要试图改变主要剧情线。”
“主要剧情线是什么?”陆仁甲问。
“三皇子与五皇子的皇位之争,后宫嫔妃的明争暗斗,以及……”林晚照顿了顿,“一个贯穿全剧的谜案:二十年前德妃的真正死因。”
德妃。三皇子的生母。
陆仁甲立刻意识到,这个剧本与他的角色深度绑定。
“如果我们偏离了会怎样?”沈不言问。
林晚照的笑容淡了些:“第二阶段治疗的容错率比第一阶段低。轻微偏离会导致警告和矫正,严重偏离可能导致角色崩溃,进而引发……治疗中断。”
她说的是“治疗中断”,不是“归档”。
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可能比归档更糟。
“有什么奖励机制吗?”周小雨问得直接,“第一阶段有存在度奖励。”
“有的。”林晚照点头,“成功完成关键剧情节点,会有存在度奖励。此外,如果能在不偏离设定的情况下展现出角色深度,还会有额外奖励——‘记忆碎片’。”
记忆碎片。
这个词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那是什么?”苏浅浅问。
“角色的深层记忆。”林晚照解释,“每个角色都有表面设定和深层背景。收集记忆碎片,可以更完整地理解角色,也能……更安全地扮演。”
她的话里似乎有未尽之意。
“开始吧。”林晚照推开那扇深红色的木门。
门后不是房间,是一条长廊——真正的古代长廊,红柱青瓦,廊外是精致的园林景观,假山流水,花木扶疏。远处隐约可见宫殿的飞檐,天空是柔和的黄昏色,夕阳的余晖把云层染成金红。
空气中有檀香的味道。
还有隐约的丝竹声,从宫殿深处传来。
陆仁甲踏进长廊的瞬间,身上的衣服变了。粗糙的现代面料变成了光滑的绸缎,深蓝色的皇子常服,袖口绣着银色的云纹。头发也变长了,在头顶束成发髻,戴着一支简单的玉簪。
他看向其他人。
沈不言穿着禁军的黑色轻甲,腰佩长刀,整个人挺拔如松。苏浅浅是一身淡青色的医官服,背着药箱。陈实穿着暗红色的太监总管服饰,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周小雨是鹅黄色的宫女装,发髻上插着珠花。李想穿着明黄色的皇子服——那是太子的规格,显然待遇不同。王明则是深蓝色的文官朝服,手持象牙笏板。
连他们的面容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是易容,而是一种气质的叠加——陆仁甲看到镜子般的廊柱倒影中的自己,那张脸上多了几分阴郁,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长期睡眠不足。
角色已经开始影响他们。
【剧本《红颜劫》已载入】
【当前时间:昭明二十三年春,三月初七,酉时三刻】
【当前场景:御花园西侧长廊】
【主线任务:参加今晚的宫宴,并在宴席上应对五皇子的挑衅】
【任务时限:一个时辰(剧中时间)】
系统提示在视野边缘浮现,是古朴的竖排文字,像一卷展开的竹简。
“记住,”林晚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已经退到了门边,那扇门正在变淡、消失,“你们现在是剧中人了。治疗已经——”
门完全消失。
后半句话被切断。
但陆仁甲读懂了她的唇语:
“——正式开始。”
第三节:宫宴上的杀机
宫宴设在麟德殿。
陆仁甲——现在应该叫李承泽了——坐在大殿左侧的席位上,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他尴尬的地位:皇子,但母亲早逝且死因存疑,没有强有力的外戚支持,父皇对他的态度也颇为微妙。
他的席位对面就是李想扮演的五皇子李承瑞。
李承瑞的席位更靠近御座,身边围着好几个官员,敬酒奉承,热闹非凡。他穿着明黄色蟒袍——那是太子才能用的颜色,但皇帝默许了他穿,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李承瑞举起酒杯,隔着大殿朝李承泽示意,笑容灿烂,眼神却冷。
陆仁甲端起酒杯回敬,按照剧本,他此刻应该露出一个“勉强而隐忍”的微笑。
但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用“演”这个表情。
那种被压抑的愤怒,那种不得不低头的屈辱,那种看着仇人之子风光无限的嫉恨——这些情绪自然地从心底涌起,像泉水从岩缝中渗出。
是角色记忆。
德妃死时,李承泽只有六岁。他记得母亲冰冷的身体,记得宫人们窃窃私语,记得父皇下令封锁德妃的宫殿,记得有人说德妃是“畏罪自尽”。
罪名是什么?没人敢说。
后来他偷偷查过,所有的记录都被抹去了。德妃就像从未存在过,除了他这个儿子,和宫中老人口中偶尔漏出的一两句叹息。
“三哥。”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陆仁甲的思绪。
他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站在席前,大约十四五岁,眉眼弯弯,手里捧着一碟糕点。
“安平公主。”陆仁甲起身行礼——这是剧本里的设定,安平公主是皇帝最小的女儿,性格活泼,对几位哥哥都亲近。
但陆仁甲注意到,安平公主行礼时,手指在碟子底部轻轻敲了三下。
很轻,几乎看不见。
然后她放下糕点,笑着说:“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三哥尝尝。”说完就蹦跳着离开了。
陆仁甲坐下,拿起一块糕点。
糕点是普通的桂花糕,但碟子底部有东西——一张叠成方寸的纸。
他不动声色地把纸捏在手心,借着衣袖的遮掩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戌时三刻,御花园假山第三洞,关于你母妃的事。”
没有落款。
陆仁甲的心脏重重一跳。
这是剧本里的内容吗?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向大殿上方,皇帝坐在龙椅上,正在和皇后说话。皇帝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威严,但眼神有些浑浊。皇后则保养得宜,四十出头的样子,笑容端庄,但陆仁甲捕捉到她扫过自己时那一闪而过的冷意。
德妃死后两年,皇后被立为继后。
这中间有没有关联?
“三弟怎么一个人喝酒?”
沈不言扮演的禁军副统领赵峥走了过来。他端着酒杯,声音洪亮,完全符合一个武官的形象。但陆仁甲看到他眼神里的询问——他在问,有没有异常。
陆仁甲微微摇头,举杯:“赵统领。”
两人碰杯时,陆仁甲用指尖在沈不言手心快速划了三个字:假山见。
沈不言眼神一凛,点头,然后大声说:“三皇子殿下近日气色不佳,可是读书太用功了?要多保重身体啊!”
这是剧本台词。
陆仁甲接上:“多谢赵统领关心。”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就在这时,系统提示突然弹出:
【警告:检测到非剧本信息传递】
【来源:李承泽(陆仁甲)】
【性质:低风险】
【处罚:无(首次轻微违规,记录警告)】
陆仁甲心中一紧。
连私下传递信息都会被监测到。
那么那张纸条呢?是谁给的?系统安排的剧情,还是……
他的思考被一阵喧哗打断。
五皇子李承瑞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走到大殿中央,朝皇帝行礼:“父皇,今日宫宴,儿臣有一提议。”
皇帝颔首:“说。”
“光是饮酒听曲未免乏味。”李承瑞笑容灿烂,“不如让兄弟们展示些才艺,为父皇助兴。儿臣不才,愿抛砖引玉。”
这就是剧本里说的“挑衅”。
按照设定,李承瑞会提议比试诗文,然后暗中安排人出难题刁难李承泽,让他在百官面前出丑。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偏离了剧本。
一个官员站起来附和:“五殿下所言极是。听闻三殿下近来苦读诗书,想必大有进益,不如请三殿下先来?”
这个官员陆仁甲认识——礼部侍郎张谦,是皇后的远房亲戚。
按照剧本,应该是李承瑞先展示,然后点名李承泽。
但现在,矛头直接对准了他。
李承泽应该露出慌张的表情,推辞,然后被逼无奈作诗,作出平庸之作,被嘲笑。
但陆仁甲没有慌张。
他看着那个官员,又看向李承瑞,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剧本。
或者说,不是表面剧本。
这是深层剧情——有人想提前发难,打乱节奏。
为什么?
陆仁甲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他按照表面剧本演,表现出慌张平庸,会怎样?可能就错过了某个关键节点。但如果他表现超出预期呢?
风险很大。可能违规。
但那张纸条暗示,戌时三刻有关于德妃的信息。德妃是核心谜团。如果他现在示弱,晚上可能就没资格去听那个信息了。
赌一把。
陆仁甲站起来,走到大殿中央。
他先向皇帝行礼,然后转身面向百官,声音平静:“既然张侍郎点名,儿臣就献丑了。只是诗文需要心境,儿臣近日确实心境不佳——母妃忌日将至。”
大殿瞬间安静。
德妃是宫中的禁忌话题,已经十几年没人敢在公开场合提起了。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皇后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李承瑞的笑容僵住。
陆仁甲继续说:“既然要作诗,儿臣就作一首《忆母》吧。”
他开始背诵。
不是自己作的——他没那个才华。他背诵的是现实世界里一首著名的悼亡诗,稍微改了改字句,贴合古代背景。
诗很长,感情深沉。当他背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时,大殿里已经有官员在抹眼泪。
背完最后一句,陆仁甲跪地:“儿臣思念母妃,情难自已,冲撞了宫宴喜庆,请父皇责罚。”
他伏地不起。
寂静。
漫长的寂静。
然后,皇帝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起来吧。”
陆仁甲抬头,看到皇帝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怀念?愧疚?
“德妃……”皇帝低声说,“确实去得太早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皇后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李承瑞脸色铁青。
【剧情节点完成:宫宴应对】
【评价:S(大幅度超出预期)】
【奖励:存在度+3%】
【特殊奖励:记忆碎片·德妃(1/7)】
系统提示弹出。
同时,陆仁甲感到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深夜的宫殿,女人在哭。不是嚎啕大哭,是压抑的、绝望的呜咽。烛光摇曳,映出她苍白的脸。她在写什么,写得很急,然后撕碎,扔进香炉。火光吞没了纸屑。
她转头,看向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小男孩,六岁的李承泽。
“泽儿……”女人伸出手,眼泪滑落,“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母亲没有……”
记忆中断。
陆仁甲跪在大殿中央,喘着气。
那一瞬间的代入感太强了,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陆仁甲还是李承泽。
“三哥真是好文采。”李承瑞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那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不过宫宴之上,提起伤心事,未免扫兴。不如我们换个比试——武艺如何?”
他看向沈不言:“赵统领,你是禁军高手。我最近也得了个侍卫,身手不错。不如让他们切磋切磋,给大家助兴?”
剧本回来了。
但陆仁甲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他拿到了第一块记忆碎片。
而危险,才刚刚开始。
第四节:假山洞中的真相
戌时三刻,御花园。
陆仁甲按照纸条上的指示,找到了假山群。这些假山是太湖石堆砌而成,在月光下显得嶙峋怪异,像一群凝固的怪物。第三洞在假山深处,入口被藤蔓遮掩。

沈不言已经到了,他换下了禁军轻甲,穿着便服,靠在洞口阴影里。
“有人跟踪吗?”陆仁甲低声问。
“甩掉了两个小太监。”沈不言说,“但不确定还有没有眼线。这里说话安全吗?”
“不知道。”
两人钻进山洞。洞里很窄,勉强能容两人站立,空气中弥漫着苔藓的潮湿气味。月光从石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等了约莫一刻钟,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黑影闪进洞里。
是苏浅浅扮演的林素问。
她穿着深色的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进来后立刻说:“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声音很急。
“第一,德妃不是自杀,是被毒杀的。毒药来自太医院,但记录被抹去了。”
“第二,下毒的人不是皇后,至少不完全是。宫里还有另一股势力,一直隐藏在暗处。”
“第三,那股势力现在盯上你了,三皇子。他们给了你那张纸条,想引你出来。”
陆仁甲心中一震:“纸条是你放的?”
“不是。”苏浅浅摇头,“是有人借我的手——今天下午,有人在我的药箱里放了这张纸条和十两金子,让我转交。我本想拒绝,但那人说……如果我不做,就揭发我私藏禁药。”
“禁药?”
苏浅浅苦笑:“林素问这个角色,有个秘密。她弟弟得了怪病,需要一种宫外才有的药材续命。她偷偷夹带进宫,这是死罪。”
角色背景。
陆仁甲明白了。系统给每个角色都设置了软肋,确保他们会在某些时刻做出“符合角色逻辑”的选择。
“那股势力是谁?”沈不言问。
“不知道。”苏浅浅说,“但今晚他们本来安排了人在假山附近埋伏,想抓住你,制造你‘私会宫女’的假象——这是毁掉一个皇子最直接的方式。我提前发现了,把埋伏的人引开了,但只能拖延半个时辰。你们必须马上离开。”
“那你呢?”陆仁甲问。
“我没事。我是太医,可以说来采夜露入药。”苏浅浅顿了顿,“但你们要小心。接下来的剧情会越来越危险。我拿到了一块记忆碎片,关于德妃死前的症状——那是一种罕见的毒,需要长期服用才会发作。也就是说,德妃被下毒至少半年了。”
长期下毒。
能在深宫中对一个妃子长期下毒,绝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还有,”苏浅浅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解毒丹,能解百毒。林素问私下配的,只有三颗。你们每人拿一颗,贴身藏好。这个世界的毒药……可能不只是剧情。”
她的话里有话。
陆仁甲接过瓷瓶,倒出三颗药丸,自己和沈不言各服一颗,剩下一颗小心收好。
【获得关键道具:解毒丹(3/3)】
【提示:此道具可在中毒时保命一次】
系统确认了道具的真实性。
“对了,”苏浅浅正要离开,又回头,“陈实让我带话——内务府最近在清点库房,发现德妃宫中的旧物里,少了一本手札。二十年前负责清点的人是现在的内务府副总管,刘公公。陈实说,那个刘公公最近突然暴富,在宫外买了宅子。”
手札。
德妃的手札。
陆仁甲想起记忆碎片里,德妃在烧东西的画面。
她烧的是手札吗?还是别的?
“时间到了,我必须走。”苏浅浅闪身出洞,消失在夜色中。
陆仁甲和沈不言又在洞里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动静,才悄悄离开。
回皇子所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
月光把宫道的青石板照得发白,像一条流淌的牛奶河。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
“这个世界比我们想的复杂。”沈不言终于开口,“表面是宫斗剧本,底下是谋杀谜案。还有那股暗中的势力……会不会是系统安排的额外挑战?”
“或者是治疗的一部分。”陆仁甲说,“让我们在高压环境下,学习应对复杂局面,重建现实认知?”
“用谋杀案来治疗?”沈不言摇头,“这说不通。”
“如果我们的‘病’就和谋杀案有关呢?”陆仁甲突然说。
沈不言停住脚步。
陆仁甲也停下来,看着宫墙的阴影:“苏浅浅说德妃被长期下毒。如果……如果在我们真实的过去里,也有亲人被长期下毒而死呢?而我们因为创伤,现实感崩溃了,所以被送来治疗?”
“你是说,这个剧本在复现我们的创伤?”
“不是复现,是重构。”陆仁甲慢慢说,“把真实的创伤包裹在古装剧情里,让我们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去面对。就像……心理治疗中的暴露疗法,但更温和。”
沈不言思考着这个可能性:“那我们每个人对应的角色……”
“可能都映射了我们真实的某个部分。”陆仁甲说,“李承泽的丧母之痛,赵峥的忠诚与挣扎,林素问的亲人生病……还有陈实扮演的太监,周小雨扮演的宫女,李想的骄纵皇子,王明的文官老师——每个角色都有一处软肋,一处创伤。”
如果是这样,那么“治疗”的目的就不是简单地完成剧本。
而是通过扮演,去触碰、理解、最终疗愈那些创伤。
但代价是什么?
那些“归档”的人,是治疗失败了,还是……治疗得太成功,完全融入了角色,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走到皇子所门口。
一个太监等在那里,是陈实扮演的王德全。
“三殿下。”陈实行礼,声音压低,“有人找您。在偏殿。”
“谁?”
“奴才不认识。但给了这个。”陈实递过来一块玉佩。
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着精致的兰花图案。陆仁甲接过时,手指触碰到玉佩背面——有刻字。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玉佩:“带路。”
偏殿是皇子所里最僻静的一处,平时少有人来。陈实推开门,里面点着一盏灯,灯光昏暗。
一个人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听到开门声,那人转过身。
陆仁甲愣住了。
是林晚照。
但她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古代仕女的装束,淡紫色的长裙,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没有任何首饰。
“林医生?”陆仁甲不确定地问。
“在这里,叫我林姑姑。”林晚照微笑,但那笑容和之前不同,少了几分职业化的温和,多了些……真实感?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剧本世界吗?”
“剧本世界也需要管理者。”林晚照说,“只是我的角色比较特殊——我是德妃生前的侍女,德妃死后出宫,现在偶尔会回来看望故人。”
她走近几步,灯光照亮她的脸。
陆仁甲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了细纹,看起来比之前老了十岁。
“我给你玉佩,是因为时间不多了。”林晚照的声音很急,“听我说,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第一,这个剧本有八十集,但你们不需要演完。在第三十集左右,会有一个关键转折点——皇帝病重。那是你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
“第二,离开的方法不是完成剧本,而是找到‘真相’。德妃之死的真相,宫斗背后的真相,还有……这个治疗程序的真相。”
“第三,小心其他演员。不是所有人都在‘治疗’,有些人已经是‘病人’了,他们会不择手段地留在这个世界,甚至阻止别人离开。”
“第四,”林晚照顿了顿,眼神复杂,“小心我。在这个世界里,我也不完全是我。角色记忆会影响我,有时候我会说一些、做一些……不受控制的事。”
陆仁甲听得心惊:“你到底是谁?真的是医生吗?还是……”
“我曾经是病人。”林晚照坦然承认,“编号0001,第一个实验体。我‘治疗成功’了,所以被系统留下,成为管理者。但成功的定义是……我完全接受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忘记了自己是谁。”
她苦笑:“但我偶尔会醒来。就像现在。这种清醒状态持续不了多久,很快我又会变回‘林姑姑’,一个普通的NPC。”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在我之前的实验体,有人留下了记录。”林晚照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羊皮封面,已经破旧不堪,“这是第七十二轮实验的领队写的,他们在第三十个世界发现了真相的线索,但还没来得及验证,就全员归档了。”
陆仁甲接过册子,翻开。
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所有剧本的终点,都是意识的囚笼。”
第二页是潦草的笔记:
“德妃=关键。她的死不是剧情,是警告。”
“下毒者不是皇后,是系统。”
“系统在筛选,筛选能‘醒来’的人。”
“醒来的人会成为新的管理者,沉睡的人会成为新的NPC。”
“这是个循环。我们都在循环里。”
后面的页面被撕掉了。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林晚照说,“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记住,存在度不是生命值,是‘认同度’。你越认同这个世界,存在度越高,但越难醒来。你越清醒,存在度越低,但越容易看到真相。”
“那个平衡点……”
“每个人不一样。”林晚照摇头,“你要自己找。但有一条规律:当你的觉醒值超过30%时,你会开始看到‘裂缝’。当超过50%时,你可以短暂地‘修改’剧本。但修改的代价很大。”
她看向窗外:“我得走了。角色记忆在涌上来……记住,玉佩是信物。当你需要帮助时,把它交给任何你觉得‘清醒’的人,他们会明白。”
说完,她转身走向后门。
在跨出门槛前,她回头,最后说了一句:
“还有,小心十二岁的你。他不是回忆,是监视者。”
门关上了。
陆仁甲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本小册子和玉佩,大脑一片混乱。
太多的信息,太少的线索。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个治疗程序,远比他想象的复杂、黑暗。
而他们七个人,正站在悬崖边上。
身后是“归档”的深渊,前方是迷雾重重的真相。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偏殿里,只剩下一盏孤灯,和越来越重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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