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展厅里,静得吓人,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那个保安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身子偶尔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看着就像被看不见的线提着的木偶。他脸上最后那点害怕的表情也没了,换成了一片空白,空得让人心里发毛。他不再看那面邪门的镜子,而是慢吞吞地、动作有点别扭地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捡了起来。
"咔哒。"
手电筒又亮了,光柱劈开黑暗,可却一点也没能驱散空气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劲儿。
保安没再继续巡逻,他甚至没往我藏身的地方瞥一眼,就那么拿着手电,迈着一种比刚才更僵硬、但又透着点……说不出来的新奇感的步子,朝着博物馆出口那边走了。
"嗒……嗒……嗒……"
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一下一下,听着特别规律,又特别陌生。
我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从石兽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镜片后面的眼睛眯着,心里跟明镜似的:"替换……已经开始了。" 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当"双面镜"的规矩起了作用,镜子外面的人,他的魂儿就会跟镜子里生出来的那个"假货"调个儿。刚开始的时候,被换了魂儿的人,动作会有点不协调,就像个刚拿到新玩具的小孩,还不会使唤呢。
我没立刻跟上去。现在凑过去,去招惹一个刚被诡物缠上、不知道会干出啥事儿的人,太冒险了,纯属找死。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弄明白我自己到底在哪儿。
我选了跟保安相反的方向,凭着刚才记下的月光位置和感觉到的那么一丝丝空气流动,摸索着找出口。我走得特别轻,脚落地一点声儿都没有——这都是在收容所那要求绝对安静的档案库里干活,硬生生练出来的本事。
穿过一个又一个摆着不同朝代老物件的展厅,那些躺在玻璃柜子里的瓶瓶罐罐、铜器石碑,都默不作声,好像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历史在这里断了一大截。走了不知道多久,总算看见一扇厚厚的、带着个闪着小红灯的数字锁的消防门。运气不错,门没关严实,不知道被哪个粗心的家伙用个红色灭火器给卡住了,留了条缝。
我侧着身子,跟泥鳅似的从门缝里溜了出去。外面是个连着各个展厅的休息区。这下好了,更多稀奇古怪的现代玩意儿一股脑地砸进我眼里:造型怪里怪气的塑料椅子、里面闪着五颜六色灯光的自动贩卖机、墙上挂着的巨大黑屏幕……一切都冷冰冰的,陌生得让人心慌。
远处,那个保安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小,听不见了。
我不敢多待,瞅准另一个方向一扇开着的侧门,赶紧闪身出去,融入了门外的世界。

刚一出来,声音就先把我给淹了。
一种低沉的、嗡嗡嗡的响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来,又好像就在耳朵边上叫。时不时还有几声特别刺耳、像野兽叫但又短促得多的声音(后来我知道那是汽车喇叭)猛地划破夜空。空气也不对劲,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味儿,掺和着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像是化学药水混着灰尘的"城市味儿"。
我站在高高的石头台阶上,使劲睁大眼睛往四周看。
我的老天爷!那些大楼,方方正正,棱角分明,高的吓人,像一片沉默的钢铁林子,直挺挺地插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底下,纵横交错的马路上,一个个铁皮壳子的"马车"(汽车)嗖嗖地飞过去,屁股后面拖着红彤彤的灯,看着跟流动的岩浆似的。路灯发出的光,白惨惨的,一点都不暖和,把街道照得跟白天一样亮,却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热闹,是真热闹。吵,也是真吵。花花绿绿,晃得人眼花。
可我心里头,只觉得一阵阵发冷,还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好像自己被一层看不见的厚玻璃给罩住了。
这里,根本就不是1930年代那个小桥流水、烟雨朦胧的江南。没有咯脚的石板路,没有打更人"橐橐"的梆子声,没有邻居家窗户里飘出来的饭菜香和唠家常的软语。
这是一个我完全搞不懂的时代,一个规矩全变了的陌生世界。
我他妈就像个被时间给忘了、随手扔在这儿的孤魂野鬼,跟眼前这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就算我平时再能装冷静,这会儿心里头也跟刮起了海啸似的,又茫然又孤单,堵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我该去哪儿?我能去哪儿?
我把身上那件薄得透风的衬衫又使劲裹了裹,夜风吹过来,跟小刀子似的,刮得皮肤生疼。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几乎没人的街上。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晚归的人跟我擦肩而过,也都行色匆匆,没人对我这身老掉牙的打扮多看两眼,顶多就是瞥一眼,然后就赶紧移开目光,该干嘛干嘛去了。
这种被当成空气的感觉,反倒让我稍微松了口气,能喘口气儿。
我开始使劲观察周围的一切。路边的牌子、商店的橱窗、墙上贴的花花绿绿的画报……上面的字倒还是汉字,可里面夹着好多我根本看不懂的词儿和简写。"网吧"?"KTV"?"二维码"?"5G"?……每一个陌生的符号,都像个小锤子,在我脑子里"当当"地敲,提醒我,我跟这个时代,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我走到一面商店的大玻璃墙前面,停下脚步。玻璃像镜子一样,清清楚楚地照出我现在的熊样——瘦了吧唧,脸色苍白,戴着副圆框眼镜,身上是跟周围环境别扭到极点的旧衬衫。怎么看,怎么像一张老掉牙的照片,被人硬生生地、贴错了地方,粘在了一张崭新又花哨的现代画报上。
鼻子边上,还飘过来一股子怪味,像是从旁边那个亮着灯的快餐店里冒出来的,一股子油炸的、甜腻腻的气息,闻得我胃里直翻腾,有点想吐。
所有的感觉,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鼻子闻到的,都在不停地、反复地告诉我一个铁打的事实:我,顾云山,一个从将近一百年前蹦跶过来的老古董,确确实实、真他妈倒霉地,被困在了这个我完全搞不懂、也融不进去的鬼时代!
那股子孤独劲儿,像冰凉的海水,"呼"地一下涌上来,差点把我给淹没了。
但是下一秒,我使劲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这带着怪味的空气,再猛地睁开。眼底那点迷茫和脆弱,被我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又换上了平时那副冷静和理智的面具。
现在慌有什么用?哭有什么用?屁用没有!既然来都来了,既然那面破镜子也出现了,那就说明,散落在这地方的邪门玩意儿,肯定不止这一件!老子以前是干啥的?就是收拾这些玩意的!这份活儿,不会因为换了个年头就不算数了。
我得赶紧搞清楚情况,得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得……想办法在这乱糟糟的地方,重新立起我的规矩来。
就在我脑子里乱糟糟地转着这些念头的时候,一阵有点急、还带着点奇怪节奏的脚步声,钻进了我特别灵敏的耳朵里。
这脚步声……听着怎么跟刚才博物馆里那个保安离开时的调调,有那么几分像呢!就是那种轻微的、好像还不太会使唤自己新身体的不协调感!
我心里一动,立刻顺着声音扭过头去看。
这一看,正好瞅见街角那个24小时都亮着灯的便利店门口,站着刚才博物馆里的那个保安!他手里拿着根用纸包着的、还冒着热气的棍状食物(后来我知道那叫热狗),正笨手笨脚地、跟那包装纸较劲,想撕开顶上那个酱料包。他的动作慢得要死,眼神里透着一股小孩子才有的好奇和生疏,对着便利店明晃晃的灯光,翻来覆去地研究着从包装里挤出来的、黏糊糊的红色酱料(番茄酱)。
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大人该有的样子!
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的是,这保安好像对身边所有东西都充满了"兴趣"。他没穿那身制服了,换了套看起来不合身、有点廉价的运动服,像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他不再像个保安那样巡逻,反而像个……刚被放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囚犯,开始漫无目的地、东摸摸西看看地"探索"这个对他来说全新的世界。
他张开嘴,咬了一口那个热狗,嚼得特别慢,眉头还微微皱着,好像在仔细品这个他从来没尝过的味儿。然后,他随手就把只咬了一口的热狗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目光又被路边一辆共享单车上的二维码锁给吸引住了,伸出手指头,好奇地、一下一下地去戳那个黑白方块图案。
危险的苗头!这他妈绝对是危险的苗头!
一个被"镜像意识"占了身子的躯壳,现在正没人管、没人教地适应和闯进这个社会。谁他妈能猜到,一个根本不是人的意识,在接触到现代城市里这些复杂得要命的规矩和玩意儿之后,会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
我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把自己藏进更深的阴影里头,像個耐心的老猎人,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我的第一个"观察对象"。这也是我能抓住的、连接这个陌生时代和我过去那些破事的第一条线。
我心里明白,这看似平静的夜晚马上就要到头了。由那面"双面镜"惹出来的风波,这才刚开了个头。而我,这个时代的异类,专门收拾诡物的倒霉蛋,必须在这片钢铁水泥的丛林里,给自己找个能待的地儿,琢磨出活下去、并且把该干的活儿干下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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