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海山庄坐落在海城风景最优美的海湾旁,是顶级商务宴请和私人会晤的场所。傅司寒准时抵达,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一间临海的僻静包间。
顾明远已经到了。他年约五十多岁,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合体的中式盘扣上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与顾瑾言有几分相似,但眼神更为锐利深沉,带着久经商海沉淀下来的老练与威仪。
“傅总,年轻有为,久仰大名。”顾明远站起身,笑容和煦地伸出手。
“顾董事长,幸会。”傅司寒与他握手,态度不卑不亢。
两人落座,精致的菜肴陆续上桌,但显然,谁都没有真正将心思放在美食上。
寒暄几句后,傅司寒直接切入主题:“顾董事长电话里说,或许能帮我找到我想找的人?”
顾明远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目光坦然地看着傅司寒:“傅总是在找你的妻子,沈清秋小姐,对吗?”
他果然知道!傅司寒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是。看来顾董事长的消息,比我想象的还要灵通。”
“呵呵,”顾明远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傅总不必惊讶。海城是顾某的地盘,傅总这样的人物来了,又如此大张旗鼓地寻人,我想不知道也难。更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了犬子瑾言。”
他终于提到了顾瑾言!
傅司寒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顾董既然开门见山,我也不绕弯子。我妻子沈清秋,现在是否和令郎在一起?她身患重病,我需要立刻找到她。”
顾明远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凝重:“傅总,关于沈小姐的情况,我深表同情。不瞒你说,瑾言确实在帮助沈小姐。她目前……正在接受一项非常前沿的临床试验治疗。”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从顾明远这里得到证实,傅司寒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真的在治病!而且是在顾瑾言的帮助下!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傅司寒的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势。
“傅总,请稍安勿躁。”顾明远抬手示意他冷静,“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沈小姐目前的治疗正处在最关键的准备阶段,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和稳定的情绪。任何外界的打扰,尤其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司寒一眼,“尤其是可能引起她情绪剧烈波动的人和事,都可能会严重影响治疗效果,甚至导致治疗失败。”
傅司寒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顾董的意思是,我是那个会让她情绪波动、影响治疗的人?”
“难道不是吗?”顾明远反问,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据我所知,沈小姐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带着怎样的身心创伤离开的。傅总,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最需要的是希望和宁静,而不是过去的纠葛和可能存在的刺激。”
这番话,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傅司寒脸上。他想反驳,却发现无从驳起。沈清秋离开时那带着笑意的绝望眼神,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我是她的丈夫!”傅司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试图抓住这唯一的法律和伦理依据。
“丈夫?”顾明远轻轻重复了一遍,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傅总,在妻子最需要关怀和陪伴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她收到那份孕检报告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法律上的丈夫身份,在某些时候,并不能代表一切。”
傅司寒哑口无言,一股混杂着愤怒、羞愧和无力感的情绪在他胸中冲撞。
“我今天请傅总来,并非是为了指责什么。”顾明远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而是想提供一个解决问题的可能。瑾言主导的这项临床试验,是目前沈小姐最大的希望。作为父亲,也作为一个企业的管理者,我支持他的事业,也希望看到病人康复。但同时,我也需要确保试验的顺利进行,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干扰。”
“顾董想要什么?”傅司寒直接问道。商人之间,最终还是要落到利益交换。
“傅总是聪明人。”顾明远微微一笑,“顾氏医药近年来一直在寻求在创新药研发和海外市场拓展上有所突破。我知道傅氏集团旗下也有生物科技板块,并且在海外渠道上根基深厚。或许,我们可以有机会合作?共赢,总是最好的局面。”
他顿了顿,看着傅司寒阴晴不定的脸色,补充道:“至于沈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会得到目前全球范围内最好、最专业的治疗。等到她的病情稳定下来,治疗进入平稳期,你们自然有机会见面。但现在,强行介入,只会害了她。傅总,是想要一个活着的、可能康复的妻子,还是只想满足自己一时的寻找冲动,将她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顾明远的话,像一把软刀子,精准地切中了傅司寒的矛盾点。他当然想找到沈清秋,但他更怕……真的因为自己的出现,导致她病情恶化。那份诊断书上“晚期”两个字,像一道魔咒,让他投鼠忌器。
他死死握着拳头,指节泛白。从未有过的憋屈和妥协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我需要考虑。”傅司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当然。”顾明远满意地点点头,“傅总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沈小姐的治疗不等人。希望傅总能以她的生命为重。”
这场会面,在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结束。
傅司寒离开悦海山庄时,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顾明远的话,半是威胁,半是利诱,将他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合作?等同于向顾家低头,并且暂时放弃寻找沈清秋。
不合作?他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她,或者找到时,已是无法挽回的结局。
……
医院里,沈清秋的强化支持治疗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
为了尽快将她的肝功能和血象提升到用药标准,药物的剂量加大了。随之而来的,是更猛烈的呕吐和持续的低烧。她整个人昏昏沉沉,大部分时间都在半睡半醒间煎熬,瘦得几乎脱了形。
顾瑾言来看她时,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虑。他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冰凉的体温和微弱的脉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见过太多病人,知道这种急速的消耗意味着什么。
“清秋,坚持住。”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像是在给她打气,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就快好了,就快可以用药了……”
沈清秋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顾瑾言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父亲的助理。他皱了皱眉,走到窗边接起。
“少爷,董事长让我提醒您,傅司寒那边已经接触过了。董事长暂时稳住了他,但恐怕拖不了太久。另外……”助理的声音顿了顿,压低了些,“林薇薇小姐那边有动静,她似乎私下在做亲子鉴定,而且,好像在打听海城这边的事情。”
顾瑾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林薇薇……她果然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回头看向病床上脆弱不堪的沈清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保住她。不仅是为了当年的那份朦胧好感,更是为了作为一个医者的誓言,和……内心深处那份悄然滋生的、超越同情的情感。
他走到床边,俯下身,用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对沈清秋说:“清秋,听着,外面的事情你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想。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活下去。我会帮你挡住所有风雨,你只需要……相信我。”
沈清秋混沌的意识里,似乎捕捉到了这几个字——“相信我”。
她艰难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彻底陷入了昏睡。

窗外,夜色深沉,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
傅司寒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加密文件——是关于林薇薇近期行踪的初步报告。当他看到“私下进行亲子鉴定”那几个字时,眸中瞬间卷起了滔天风暴。
而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林薇薇看着手机上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关于海城医大附院肿瘤中心接收了一位神秘年轻女病人的模糊信息,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缓缓收紧。
风暴,正在悄然汇聚。而处于风暴眼的沈清秋,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在与死神的拉锯战中,苦苦支撑着那微弱的生命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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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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