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扁舟无声滑过水面,将汹涌的山涧与全副武装的“龙魂”部队远远抛在身后。当舟头轻轻触碰到对岸湿润的泥土时,整叶扁舟便如同完成了使命,翠光流转间,重新分解、收缩,最终化回一片普通的树叶,飘落在地,与岸边万千落叶再无区别。
考古队员们踏上坚实的土地,不少人仍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眼中充满了如梦似幻的恍惚感。方才经历的一切,比他们过往任何一场野外考察都要惊心动魄,也更要颠覆认知。
陈无双立于岸边,玄衣在穿过林隙的微风中轻轻拂动。他并未急于离开,而是微微阖上双目,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如海的神念,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向着四面八方极速蔓延开去。
山川、河流、草木、飞禽走兽……以及,更远处,那由钢铁、水泥、玻璃构筑而成的,充满了陌生能量波动(电力、电磁波)的奇特“聚居地”。
在他的神念感知中,这个时代仿佛一个巨大而嘈杂的蜂巢。无数微弱的精神波动汇聚成喧嚣的海洋,那些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奔跑着散发着微弱能量与刺鼻气味的“铁盒子”(汽车),天空中有巨大的“铁鸟”(飞机)掠过,更远处,还有一道道无形的信息洪流(网络信号)在虚空中穿梭。
灵气稀薄污浊,但另一种由凡人智慧构筑的、名为“科技”的文明之火,却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形式,燃烧得如此旺盛,甚至……有些喧闹。
“这便是……两千年后的凡间么。”他心中默念,淡漠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情绪。非喜非悲,更像是一种基于绝对理智的观察与评估。
“陈……陈先生。”苏晓扶着李教授,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古老的存在,最终选了一个相对稳妥的尊称。“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陈无双睁开眼,目光落在她带着些许不安和疲惫的脸上,又扫过其他惊魂未定、衣衫褴褛的队员。
“入城。”他言简意赅。
入城?所有人一怔。他要去人类聚集的城市?
李教授忍着腿上传来的隐痛(陈无双的治疗只是缓解了剧痛,并未完全愈合骨骼),斟酌着语句道:“陈先生,您身份特殊,一旦进入城市,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关注。外面的那些军人,他们……”
“无妨。”陈无双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吾欲观此世。”
他想看看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至于关注?他陈无双行事,何须在意蝼蚁的目光。
见他心意已决,众人也不敢再多言。此刻,跟随这位深不可测的存在,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一行人继续前行。有陈无双在前,山林间的毒虫猛兽仿佛都销声匿迹,崎岖的道路也变得莫名好走了许多。他的步伐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看似不快,却总能与后面拼命追赶的考古队员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眼前的林木逐渐稀疏,一条蜿蜒的柏油马路出现在眼前。更远处,已经能够看到低矮的楼房和升起的袅袅炊烟。那是一个依附于秦岭山脉的小县城。
站在马路边缘,看着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考古队员们终于有了一种重回人间的恍惚感。而陈无双,则静静地观察着那些呼啸而过的金属造物,眼神古井无波。
“我们需要联系学校和李教授的家人,还得……弄点钱。”一个队员看着自己一行人狼狈的模样,低声对苏晓说道。他们的装备、钱包大多遗失在了崩塌的洞窟里,此刻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钱?陈无双听到了这个词。在他的感知中,这座城市里无数交易所依赖的,正是一种被称为“货币”的纸制品和金属片,其中蕴含着微弱的、代表信用与价值的“念力”。
他目光随意地扫过路边一株茂盛的梧桐树,心念微动。
一片宽大的梧桐叶悄然脱落,飘入他的掌心。无人察觉的瞬间,他指尖有微不可察的道纹流转,注入叶片之中。物质的最基本结构在法则层面被悄然改写。
下一刻,他摊开手,那片梧桐叶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张崭新、挺括的红色纸币——正是他在神念扫过城市时,“看”到的最主流货币式样。
他将纸币递给苏晓。
“……”苏晓看着那几张仿佛刚刚印出来的百元大钞,眼睛瞪得溜圆,大脑一时有些宕机。点叶成舟是仙法,这……点叶成钱算什么?!仙法造假币?!
她接过钱,手指甚至能感受到纸币特有的质感,上面的水印、金属线一应俱全,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真的……不,这就是真的!因为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法术维持的痕迹,仿佛它们天生就是如此!
这已经超出了幻术的范畴,这是……无中生有?改变物质本质?
苏晓拿着钱的手微微颤抖,看陈无双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行走的、违背所有物理化学定律的奇迹。
“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她强行压下心中的骇浪,对同伴们说道。无论如何,当前最重要的是安顿下来。
一行人沿着马路走入县城。他们这支奇怪的组合——一个气质超凡、身着古袍的俊美男子,一群灰头土脸、如同逃难出来的师生——立刻引来了路边行人好奇与审视的目光。
陈无双对周遭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街边的店铺、闪烁的霓虹灯、高声播放的广告屏幕所吸引。那些嘈杂的声音、炫目的光线、各种混合在一起的食物香气,构成了一幅与他记忆中任何一座古城都截然不同的、充满活力的市井画卷。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烟火气”。
苏晓带着众人找到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面馆。站在门口,闻着里面传来的食物香气,饥肠辘辘的队员们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陈无双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食客们碗中热气腾腾的面条,以及他们脸上满足的神情,眼神微微闪动。
“陈先生,我们进去吧?”苏晓试探着问道。
陈无双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而入。
他的出现,让原本喧闹的小面馆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食客和店员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来。他那身打扮,那份气质,与这简陋油腻的小面馆,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几……几位吃点什么?”年轻的女服务员回过神,脸上飞起红霞,有些结巴地问道。
苏晓赶紧上前点餐,要了几碗招牌牛肉面和一些小菜。
找了一张空桌坐下,陈无双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坐在了塑料椅子上。他姿态依旧从容,仿佛身下的不是廉价塑料,而是九天之上的云台玉座。
面条很快端了上来,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考古队员们早已饿极,也顾不得形象,拿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陈无双看着面前粗陶大碗里,红油汤底中卧着的雪白面条、几大块酱色牛肉和翠绿葱花,没有动。
“陈先生,您……不吃吗?”苏晓小心地问道。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古老的存在,是否需要进食。
陈无双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了桌上的一次性竹筷。他打量了一下这简陋的餐具,然后,动作略显生疏,却依旧优雅地,夹起了一筷面条,缓缓送入口中。
辛辣、滚烫、咸香……各种强烈的、陌生的味觉刺激,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
这是一种,与他记忆中那些由灵材烹饪、清淡而蕴含灵气的膳食,完全不同的体验。粗粝,却充满了活力。
他细细地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最原始的满足感,淡漠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
就在他准备品尝第二口的时候。
面馆门口的光线一暗,几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青年堵在了门口,目光不善地在店内扫视,最后,齐刷刷地落在了气质独特的陈无双,以及他身边虽然狼狈却难掩清丽的苏晓身上。
为首一个留着寸头、脖颈上有刺青的壮汉,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晃着膀子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里的面汤都溅了出来。
“哟呵,哥们,穿得挺别致啊?拍戏呢?”黄毛混混斜眼看着陈无双,语气轻佻,“带着这么水灵的妹子,来这种地方吃饭?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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