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掉电池的手机像一块冰冷的石头躺在手心。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廉价旅馆房间的地板上，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寂静被无限放大，走廊外每一次脚步声都让他神经紧绷。
他在赌。赌张震对正义的坚持，赌警方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更赌自己那孤注一掷的网上发帖，能形成一股让吴振海无法一手遮天的压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钝刀割肉。他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光线在房间里移动，从昏暗到沉入彻底的黑暗。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带着程式化的克制。
该来的，终于来了。
林默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两个人，正是张震和那个之前审讯过他的年轻刑警。张震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鹰，而年轻刑警的手则看似随意地按在腰后。
没有大批人马，没有破门的喧嚣。这算是一个……相对温和的开场。
林默缓缓打开了门。
张震的目光瞬间锁定在他身上，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刮一遍。“东西呢？”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
林默没有回答，而是侧身让开了通路。张震对年轻刑警使了个眼色，后者留在门外警戒，张震则独自走了进来，并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内，两个男人对峙着。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张震压低声音，语气里压抑着怒火，“网上现在已经炸锅了！局里电话被打爆，领导拍了桌子！”
“所以，逮捕令呢？”林默平静地问，目光紧盯着张震。在他的视野里，张震周身没有浮现任何颜色。这意味着他此刻的情绪——愤怒、焦躁——都是真实的。
张震死死盯着他，几秒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批下来了。基于你提供的……‘线上线索’，以及我们后续发现的，吴振海无法合理解释的行程空白，还有他手背上与周莉指甲缝里皮屑组织吻合的抓痕。技术报告刚出来。”
一抹极淡的白色在张震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闪过。他在隐瞒什么细节，但关于逮捕令和关键证据的部分，是真的！
林默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赌对了第一步！
“东西给我。”张震伸出手，“这是程序。”
林默摇了摇头，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了那枚用软布小心包裹的领带夹，但他没有递过去，而是紧紧握在手里。“我怎么知道，东西给了你，我不会被立刻当成凶手转押？或者，这东西会不会‘意外’消失？”
张震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周身再次泛起浅灰色。“你信不过我？”
“我信不过任何人。”林默直视着他的眼睛，“除非，你让我参与抓捕。我要亲眼看着他被这枚领带夹钉死！”
“你疯了？！”张震低吼道，“你是平民！更是嫌疑人之一！”
“我是唯一能指认他，并且手握最直接物证的人！”林默毫不退让，“张队长，你心里清楚，吴振海不是普通人，他的关系网，他的心理素质，常规审讯未必能撬开他的嘴。但我可以！我能看穿他的谎言！”
张震沉默了。他审视着林默，这个年轻的快递员身上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笃定和冷静，仿佛真的能洞悉一切虚假。网上掀起的舆论压力，局里某些领导暧昧的态度，都让这次抓捕充满了变数。也许……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子，真能成为打破僵局的那根钉子。
“你只能在监控室看，绝对不能露面，一切听我指挥！”张震最终做出了妥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果因为你导致行动失败，我亲自送你进监狱！东西，现在给我！”
这一次，张震周身是纯净的白色。
林默不再犹豫，将包裹着领带夹的软布，放到了张震摊开的手掌上。
一小时后，江城大学副教授楼楼下，便衣警察已经悄无声息地布控。林默坐在街对面一辆不起眼的指挥车里，盯着面前数个监控屏幕。其中最大的一个，正显示着吴振海家客厅的实时画面——通过提前安放的微型摄像头。
张震带着两名刑警，敲响了吴振海的家门。
门开了，吴振海穿着家居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张队长？这么晚，有事？”
“吴教授，关于周莉女士的案子，还有一些情况需要向你核实，麻烦跟我们回局里一趟。”张震亮出逮捕令，语气公事公办。
墨黑色，汹涌澎湃的墨黑色，几乎将监控屏幕里的吴振海完全吞噬！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只有困惑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当然可以配合，不过明天上午我还有课……”吴振海侧身让警察进门，语气从容。
“恐怕等不到明天了。”张震打断他，目光如刀，“另外，想请吴教授辨认一样东西。”
张震从证物袋里，取出了那枚铂金领带夹。
在看到领带夹的瞬间，吴振海脸上的从容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僵硬。他周身的墨黑色剧烈地翻腾、收缩了一下。
“很精致的领带夹，”吴振海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不过，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喜欢这种款式。”
漆黑如墨！ 谎言！这是最彻底的谎言！
监控车里，林默握紧了拳头。
“是吗？”张震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但是，我们有证人指证，这枚领带夹是属于你的，而且，在周莉遇害前后，你曾佩戴过它。更重要的是，这上面的宝石缝隙里，检测到了与周莉DNA吻合的血迹。”
这句话半真半假，检测结果不可能这么快出来。张震在诈他！
吴振海沉默了，他周身的黑色依旧浓稠，但却开始趋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他缓缓走到沙发旁坐下，甚至还优雅地交叠起双腿。
“张队长，”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奇异而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混杂着嘲讽、怜悯，以及一丝……狂热？“你们找到它，并且把它带来，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承认，我低估了那个快递员。”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但是，你们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定我的罪吗？一个来源不明的证物，一个嫌疑重大的快递员的指证？我的律师会告诉你们，这有多么可笑。”
他的语气充满了自信，仿佛依旧掌控着全局。
张震面沉如水：“这些话，留到审讯室里再说吧。带走！”
两名刑警上前，给吴振海戴上了手铐。
在被带出房门的那一刻，吴振海突然回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墙壁，精准地落在了街对面指挥车里的林默身上。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指挥车内，林默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弹出：
【恭喜你，通过了第一场试炼。但撕开谎言，只是开始。想知道吴振海背后的‘研究’是什么吗？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选中吗？】
【‘真相猎手’，欢迎你的加入。】
信息末尾，是一个加密文件的传输链接，正在不断闪烁。
林默看着屏幕上吴振海被押上警车的画面，又看了看这条如同恶魔低语般的信息。胜利的喜悦还未升起，便被更深的迷雾和寒意所笼罩。
他扳倒了一个杀人犯，却似乎叩响了一个更庞大、更黑暗世界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