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骤然惊醒坐起,难免疑惑起来:裴时从来不愿娶妻,又哪里来的内人呢?
果然是梦。
是梦啊。
……
外面天色还黑着,我却已经没了睡意。
打理完周身,我正想去厨房准备朝食,就听见围墙边上似有人低低呼喊:「箬儿!箬儿!」
这声音倒是熟悉,是庶兄薛执。
他从围墙门洞瞧见我,声音更是急切,若非围墙够高,想来是恨不得要翻进来。
「你昨日怎么…怎能打了裴少卿?」
我在墙边站定,便听见他这般质问,只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我是害羞。」这话说起来我都有些脸红,除却无名无份,前世我与裴时都快要是十年夫妻,哪里还有什么害羞的。
可薛执的呼吸却瞬间急促起来,手像是都要伸进来打我:「父亲还在狱中,你却如此不争气,真是、真是…」
墙边还有浇菜用的洗菜水,我毫不犹豫抱起泼了出去:「真是什么?父亲贪墨本罪不至死,却为何拿不出曾经昧下的银钱?我想兄长最是大度之人,怎不拿了父亲从前给你和姨娘的体己替他补上,却总想着要送出妹妹,去、去做那等腌臢事!你如何不知,聘者为妻,我若去了,算是什么?妄你还是个读书人,竟是如此寡廉鲜耻!」
我胸中激忿难平,说完眼中不禁发涩。
那也是我的父亲,我才愿意为他奔走,可他呢?他心中却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前世重得自由之后,他竟连一句话都未再同我说过。
最后听见他提起我,也只是他出牢狱那日拍着桌案冲母亲叫喊:「这便是你教出的好女儿!如此自轻自贱之人,旁人又岂会爱重!」
仿佛前世母亲死后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统统涌了出来,压得我都要喘不过气来。
薛执大概全没想到我会是如此反应,被泼了满身脏水也没吭声。
他沉默了半晌才讷讷开口:「箬儿,不要怪哥哥。姨娘……姨娘她最近病了,哥哥才拿不出钱去上下打点。」
我只蹲在墙角默默流泪,薛执的声音忽地又响起来:「是哥哥错了,哥哥再去想旁的法子。」
耳边窸窸窣窣声中伴着水滴落下,是他身上湿衣服落下的脏水。眼下才立了夏,可如今天还没亮,多少有些冷意。透过墙上洞门,我看见薛执低着头将湿透的袍角捏在手里攥出水,脚步蹒跚地渐渐远去。
当年我如何也想不明白,那样懦弱的父亲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出私藏的金银逃走,如今才终于有了理由。
独自在墙边呆坐许久,我才起身擦干了脸上泪痕,往厨房走去,一起身,恰好撞上母亲关切的眼。
她在房门边上站了不知有多久,可想见是全都听见了。
可母亲却也只是含笑摸了摸我的发顶,「都无妨的,等你想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