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树影随着夜风微微晃动,沈煜淮走在路上,心里气愤的厉害,停住脚步转身一拳狠狠打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树冠微微颤动,掉下几片叶子,沈煜淮嫌不够解气,随后又补了两拳。
他是真的对不起乔笙,利用乔笙的美色给自己图谋了皇位,但他也是真的爱乔笙。
至于名分什么的,哪怕他贵为皇帝也是给不了的,他以为乔笙不会计较。
现在一朝重生,和前世的发展大不相同,乔笙没有和他相遇也就罢了,没想到还半路杀出来一个沈烨!
想到这个人,沈煜淮攥紧了拳头。
如今的他没权没势,拿沈烨毫无办法,离皇位也是十分遥远,所以他要想些办法才是。
睡梦中的乔笙辗转反侧,她梦到同安拿着刀子走向她,梦到沈煜淮与皇后在一旁冷眼看着,最后同安将刀子插进她的心脏之中,乔笙顿感窒息,喘着粗气从梦中醒来。
还好,这里是她的闺房,而非冷冰冰的皇宫。
天边已泛鱼肚白,乔笙起来收拾利落,打扮好后先给沈烨煮了药膳,接着便去到了嫡母方氏的院子给她请安。
乔方氏每天醒的不算早,但她喜欢磋磨人,把人晾在院子里一会儿,等她睡醒了才会召人进去。
乔雯是在乔笙后头来的,昨晚她也一宿没睡好,眼下挂着两团青黑,不过看向乔笙的神情还有些高高在上。
“昨天说的事,四妹考虑的怎么样?”乔笙问。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带着二姐姐去游湖罢了,有什么去不得的?”乔雯转头看着乔笙,声音放低道:“不过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耍什么心眼,否则我跟你没完。”
“怎么会是耍心眼呢,只要你带着二姐姐去了,就可以拯救我们乔家于水火。”乔笙语气平淡道。
前世,大哥乔枫在鸿明池对黛禾姑娘一见钟情,力排众议要娶她为妻,整个乔家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这也迫使乔笙走向了出卖色相进宫为妃的结局。
乔方氏身边的荣妈妈走出来,说大夫人已经收拾妥当,请各位进去请安。
作为家中正室嫡妻,乔方氏得乔远山敬重,娘家又有权势,在乔家她一向是横着走的。
乔雯的生母翠姨娘伺候着乔方氏漱口,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捧着痰盂接乔方氏吐出去的污秽,又递上帕子给乔方氏擦嘴,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懈怠,仿佛没看见门外进来了这些人一样。
两个庶女跪下给乔方氏问安,乔方氏喝了口茶漱漱喉咙,这才挑起眼皮看向两人。
“昨儿去参加二皇子的生辰宴,可玩的开心?”
听乔方氏这么问,乔雯心里咯噔一下。
她昨天弄出了落水的事,又莫名其妙被乔樱一番数落,想到今日肯定是要被训斥一番了。
所以她立马磕头道:“母亲息怒,昨儿是女儿不当心,出了落水那档子事,女儿实在是无心的,也并没有看见什么…”
她急于把自己摘出去,却没注意到听她说完后,上座的乔方氏和一旁站着的乔樱齐齐睁大了眼睛。
乔方氏看了乔樱一眼,同乔雯说:“你看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乔家的名声,你们姐妹几个都是姓乔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们要明白。”
她的言外之意,是乔雯无论看到了什么,也都不该声张。
“是,母亲说得对,女儿记下了。”乔雯心里打颤,都不敢抬头看乔方氏。
“昨儿新进了一些料子,颜色都鲜亮,我吩咐人做了几身衣裳,送去你们院子了。”乔方氏说。
她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指头上戴着的宝石戒指被映出亮光,从前的乔笙惧怕乔方氏,觉得她高高在上,犹如高耸的山巅,是她永远也无法跨越的。
后来成了宠妃、太后,乔笙也见到了乔方氏卑躬屈膝的一面,说不解气是假的。乔笙并不是心肠多好的人,她有了人脉和手段,暗中搜集了许多乔方氏的罪证,其中几条甚至足够要她的性命了。
只是有些事现在还没发生,有些事不是这会儿拿出来说的时候,多了解一些事,乔笙就多一些活命的指望。
乔方氏继续说:“你们几个姑娘家,平日里有什么心思我都清楚,想着二皇子身份高贵,他的生辰宴上请的肯定都是出身显赫的世家子弟,就活泛了心思想动什么歪脑筋。”
说罢,她伸手一指乔雯:“落水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我都知道,惦记着哪个公子能够英雄救美,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翠姨娘闻言吓的脸色都白了,立马跪下道:“大夫人明鉴,雯儿是胆小的孩子,她绝不会动这样的念头。”
乔方氏冷哼一声,将手指向了乔笙。
“你,生的美貌,又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你又安的什么心?”
这话问的乔笙想笑。
她生的美,成了她的错了?
乔方氏是怎么栽培乔樱的,乔笙心里一清二楚,乔方氏把自己女儿送到了太子和二皇子身边,又怕极了乔笙也会这样,小人心肠让人觉得可笑。
另外乔方氏这样对乔笙说话,也是有震慑乔雯的意思,杀鸡儆猴,让乔雯不论看到了什么,都咽到肚子里不能说出口。
“回母亲的话,女儿的穿戴皆是母亲给的,若说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那定是母亲心疼我,给我的衣衫首饰太过漂亮,以后不如给女儿一些素色缎子,别让女儿凭白背了勾引人的罪。”
乔方氏爱惜名声,家里嫡女庶女一起出门,她当然要一般重视,否则就会有人说她磋磨庶女,不给庶女好的穿戴。
听乔笙这么说,乔方氏怒了:“大胆,谁让你顶嘴的!”
“女儿不敢!”乔笙道。
她宁可乔方氏能够给她一些不好的首饰和衣料,免得自己这张脸太过显眼,给自己惹来什么祸事。
乔方氏瞪着乔笙,忽然笑了:“好啊,既然你要素色缎子,那我就命人去你院中,把平日里给你的衣裳都取回来,免得你不知好歹,拿我的好心当驴肝肺!”
乔笙计谋得逞,抬起头道:“谢母亲。”
跟着乔笙一起回去的是荣妈妈,这位荣妈妈凶狠的厉害,往日里乔方氏动刑,都是荣妈妈下手,又狠又厉,光是那张脸都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既然乔方氏要杀鸡儆猴,就不可能只是取回衣裳这么简单,乔笙想利用男人的同情心抱住大腿,今日这皮肉之苦是务必要挨的。
所以荣妈妈拿走所有衣衫后,乔笙站在院中,同荣妈妈说:“若是拿走所有衣裳,我便没有可穿的了,荣妈妈不如先把能穿的送来?”
这话可让荣妈妈抓住了错处,她脸色一板,语气不善道:“哟,三姑娘这是讨衣裳穿呢?是谁大言不惭要穿素色缎子来着?如今拿走你衣裳你心疼了?”
“并非心疼,只是实话实说,我不能没有换洗的衣裳,母亲给的月例银子不算多,想买一身像样的衣裳不容易。”
荣妈妈闻言顿时一瞪眼:“三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大夫人平日里对你可不薄,你竟然这样血口喷人?大夫人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啊!我看你也是好日子过够了,如今你穿的这身衣裳颜色也鲜亮的很,如你所言也是要收走的!”
说罢,荣妈妈上前去扯乔笙的衣裳,乔笙死死抓住衣领抵抗,嘴里说着:“你是奴我是主,荣妈妈怎敢扒我的衣裳!”
荣妈妈被彻底激怒,平日里见惯了低眉顺眼不敢喘气的乔笙,今日见她有反抗的意思,荣妈妈来了脾气,用力一扯拽掉了乔笙胸前的几颗扣子。
粥粥急忙过来拦着,却被荣妈妈带来的婢女拉到一边,乔笙抓住荣妈妈的手,指甲用力扣着她的关节,疼的荣妈妈冷汗直流,抬起手左右开弓狠狠打了乔笙几个巴掌。
发髻被打乱,衣裳被扯开,袖子坏了一大截儿,衣不蔽体发丝凌乱,看见这样狼狈的乔笙,荣妈妈还觉得不解恨,语气凶狠道:“小贱人,你可真是长能耐了,从前你生母在时,在我面前连话都不敢多说一个字,你哪里生出的胆子敢和我叫号?再惹我生气,可不止打你巴掌这么简单!”
院里终于安静下来,本就没什么下人伺候,平日里便冷清的很,如今更是静到针落可闻,似乎连风都不再吹动了。
粥粥爬到乔笙身边,她的脸上也挨了几下,颧骨的位置被掐的青紫,混着落水看着实在可怜。
她伸手抱住乔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哽咽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侧屋门被推来,沈烨一脸阴沉的站在门里,他与乔笙对视着,将这美人儿的落魄与狼狈都看在眼中。
明明昨天还那样得意,封住他穴位逼迫他的人,今日却被下人撕扯殴打,平日里她过的是什么日子,沈烨都不敢想。
怪不得。
怪不得她说自己是庶女度日艰难,怪不得她要自己回报恩情,原来她真的活的这样不容易。
他走出去,给乔笙披上了衣裳,乔笙一言不发,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那个老婆子,她活不过明天。”沈烨说完这句,便转身回了房间。
这话让乔笙心里微微颤动,抬起头看着沈烨的背影,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晚上,乔笙来给沈烨送饭,看见他不知从哪寻了个破棋盘,正仇没有对手,乔笙坐在他对面,捏起一颗白棋道:“我棋艺不佳,王爷要让我几招才行。”
看她脸上的巴掌印还在,沈烨有些心疼,只能低下头装看不见,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觉察出的宠溺:“无妨,本王让着你就是。”
二人你来我往,棋盘上渐渐占满黑白,乔笙装作不经意询问:“王爷的侍卫明明在附近,怎得王爷会苦恼没有对手?”
“他现在不在。”沈烨语气随意,执起黑子落在棋盘上。
“王爷受伤他却不在身边,若是又有刺客可如何是好。”乔笙假装担忧:“臣女一个弱女子,可保护不了王爷呢。”
沈烨并未抬头,他不愿与乔笙对视:“本王吩咐他去处理一些事。”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声音,林木森翻了进来,看见乔笙也在并不意外,仿佛没看见一般,只是抱拳道:“殿下,荣妈妈已经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沈烨一抬手,示意林木森说给乔笙听:“让她解解气。”
林木森实话道:“属下勒死了她,就在她自己屋中,没留下破绽,和上吊自尽一样。”
乔笙猜到会是这样,但她还是有些意外,毕竟沈烨刚与她认识第二天,就能在冒着自己被发现的风险替她出气,这大腿可真是没找错。
于是她连忙跪下:“臣女谢王爷出手相帮,臣女无以为报。”
“报什么报,你救了本王,这就当是还给你的。”沈烨拽起她的胳膊,让她重新坐回去:“不过有些事,本王还是要问你的。”
林木森自动装起了聋子,乔笙也一副哑巴相,直勾勾的看着沈烨。
就听沈烨问道:“你和四皇子是什么关系?”
果然来了。
沈烨是聪明人,他一定明白,沈煜淮昨天半夜来找她是有原因的。
乔笙定了定神,回答说:“臣女并不认识四皇子,若是臣女和皇子相识,也不至于在这个家里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那他半夜来寻你是为什么。”
乔笙摇头道:“臣女不知,昨儿二皇子生辰,臣女的确与四皇子有过一面之缘,莫不是…”
“他忌惮你的美色?”沈烨抢先道。
“不瞒王爷说,昨夜的打斗,臣女还以为是追杀您的刺客赶来了,并不知是四皇子,听您这一说,臣女才觉得害怕,看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见她语气诚恳,神态自若,沈烨也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第二日,荣妈妈的死讯传遍了整个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