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小雨。
结束了一整晚的加班,主管卡着十点五十八分勒令我们下班打卡。因为还没到公司规定的十一点时间线,所以打车回家不能报销。
我一边在心里暗骂主管不要脸,一边踩着地面浅潭一样的积水,紧赶慢赶跨入末班地铁。
灯光闪烁,地铁的门合拢了。我拨了拨湿润的头发,拿出手机,它在震动,提醒我:“你正在追的综艺三小时前更新至最新一期。”
从随身的帆布包中寻找耳机时,我的手在抑制不住地发抖。还好地铁上没有旁人,否则要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会觉得奇怪。
但我只是很想、很想立刻见到他。
地铁上信号不太好,视频过了好几分钟才加载出来。我飞快地跳过广告,一张俊俏的、被灯光照得发白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有些傻气地念着金主爸爸赞助的广告词。
大概是创作带来的压力,他又瘦了一圈,下巴肉眼可见地尖了,一双眼睛被掩在碎碎绒绒的短发下面,仍然有挡不住的光芒散出来。
他穿着背带裤和印着皮卡丘的衬衫,恍惚间好像仍然是17岁的模样。镜头对准,灯光打下来,他笑着说:“决赛的曲目我已经准备好了,是最近新写的一首歌。”
安静了几秒。
他的目光忽然转过来,好像穿越镜头和屏幕定格在我脸上。
“我希望,你可以听到这首歌。”
愣怔几秒后,我几乎是手足无措地关掉了视频,接着把手机揣进口袋。我怕再慢一秒,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这句话,当然不可能是对我说的。
因为他从来都不认识我。
(二)
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高中,那时他还没去参加什么歌唱选秀节目,穿着面粉口袋一样的校服,头发蓬乱,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沙哑难听,是班里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一位。
从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好像没有人注意到我一样。
像我们这种方方面面都不好不坏的学生,永远是班级里的透明人。但就像两颗寂寞的星球会互相吸引那样,不知为何,我开始注意到他。
他坐在教室角落里,靠近窗子的位置,做题时会偷偷戴着耳机,咬着笔杆晃来晃去。有一回自习课,年级主任过来检查时险些逮到他。我有些担心地回头去看,正好对上他抬起头来的目光。
他的眼睛好亮,可神情又好天真。这下逃不掉了,我于是想要慌乱地转过头去,可不知为何僵在原地,他看到我在看他,十分友好地冲我笑了一下。
糟了。
因为我正是在那一刻察觉到自己的心动。
我很慌张地转过头写题,结果碰掉了同桌的一摞书,在我急促的道歉声中,下课铃声响起了。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弯腰,一本本将散落的书和习题集捡起来。等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再回头,他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趴在桌子上,我的心跳快得要命,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羞涩。
周末,我去老师家里补习物理,竟然又一次在路上碰到了他。他把乱蓬蓬的头发梳整齐,没有穿校服,反而穿着一件蓝白格的衬衫配背带裤,身后还背着一把吉他。
在隔着几步之遥的地方碰到,他顿了一下,跟我说:“嗨……”
没有下文。
他并没有想起我的名字。或者他从来就不知道我叫什么吧。
我慌乱地点点头,不再停留,与他擦肩而过。但走远了,脸反而奇怪地灼热起来,心跳也在乱。他背着吉他,是要去干什么呢?原来他会弹吉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