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什么戴罪立功,还不把她当下人折腾,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秦望舒擦拭书架上的琉璃盏,时不时的偷瞄韩曦和,百般嫌弃。
“研磨。”
“欸,是是。”闻声秦望舒立即换了副嘴脸,傻不拉几的盯着他,一副狗腿子模样。
韩曦和皱眉看她,低声道,“视线从我脸上移开!”
目光轻移,手下研磨动作一顿,她瞅着奏折上的提案,下意识道了一句,“襄州流寇四起,抢夺了官家银两,何必大费周章,从京城调兵镇压?”
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收起奏折。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襄州地属偏远,城内士兵寡不敌众,朝堂不派兵镇压,抢回钱财,还能让那群歹人嚣张不成?”
她摸摸鼻头,“可官银,不都是有官印的吗,如果流寇要用,第一件事就是熔银,这批官银数量较大,流寇们肯定各个群省分批熔银,到时只需要派些士兵守着,等着瓮中捉鳖就是了。何必南水北调,浪费朝廷资源不说,还吃力不讨好。”
韩曦和持笔的手一顿,像是在思量可行性,眸光微深,又惊讶又狐疑。
秦望舒一深闺女子,如何懂得这些?
他摩挲着手指,往年秦望舒只知道一味讨好他,如今倒是变的有些不对,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
难道是她背后的主人对他韩家开始改变策略?
秦望舒......留不得!
指尖的笔,应声而断。
*
韩家女眷历来都有参拜佛寺的规矩,前些日子,当家的王氏领着一家老小上了杏林寺,她儿子韩予安终日无所事事,不看着他,又流连花丛去了,此次便也将他一同带着。
家中无人,一来是给韩曦和与秦望舒制造机会,二来是好好洗涤儿子的那些心思。
没想到,秦望舒如此不争气,差点被赶出府不说,连命都要丢了!
幸好韩乘月将消息传给了王氏,王氏匆匆连夜赶了回去,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王氏下了轿撵,碧溪立即过来搀扶着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了几句,王氏面色如常。
秦望舒被勒令一起接驾,见女眷众多,她也识不得,站的远远的不说话。
二少爷韩予安的正室蒋碧云,也慢吞吞下了轿撵,一打扮素净的妇人搀着她,脸上未施多少粉黛,可耐不住人家年轻,眉不点而翠,唇不点而红,蒋碧云瞪她一眼,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本就是肃静的前门,此时都被她这一举动吸引住了目光。
“贱人,养你是做什么吃的,连二少爷都看不住,下贱东西!”
妇人梁氏,因为容貌姣好,被王氏安排在韩予安身边做个通房,避免他总去烟花之地,可这回府路上,韩予安就溜了,蒋碧云面子挂不住,自然拿她撒气。
梁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自扇巴掌,脸上很快就留下一道道红痕,梨花带雨道,“奴婢该死,二少夫人莫气。”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将蒋碧云气的脸通红,脚上绣的绣花底面毫不留情的踹在她脸上,鞋底的小石子划过肌肤,立刻留下淡淡血印。
“啊!”梁氏捂着脸惨叫,指尖涌出些许血丝。
王氏皱眉,但未说什么,蒋碧云好歹也是韩家二少夫人,处置个奴婢,她没必要插手,当年......她不也是从奴婢这么爬上来的吗?弱肉强食,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目光扫过秦望舒,让她看见也好,梁氏的今天未必不是她的明天。
“你干什么!”秦望舒从台阶上冲了下来,阻止了蒋碧云的第二脚,可还是迟了一步,梁氏那半张脸也毁了。
秦望舒怒不可遏道,“她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
蒋碧云瞅着她,白眼翻上了天,轻扯嘴角,“我道是谁,原来是秦姨娘啊!”
姨娘二字被她拖的够长,满满的看不起,“我们二房的贱人,姨娘要是看的上,带走就是了。”
还在哭泣的梁氏一听,声音截然而止,跪在地上,不断给蒋碧云叩头,一下比一下重,“二少夫人,二少夫人,奴婢该死,求少夫人开恩啊,别赶奴婢走!”
梁氏额前已血糊了一片,秦望舒搀着她,要将她拽起,“姑娘,你别这样!”
“你走开!”梁氏重重一推,秦望舒顺势落地,手心被石子划破。
梁氏显然反应过来不对,连连对秦望舒叩头,“秦姨娘,秦姨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血顺着额间留下,衣领上沾了不少,彼时还是容貌姣好的脸蛋,此时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秦望舒心好像被抽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蒋碧云笑的合不扰嘴,“秦姨娘啊,这做人呢别自讨没趣,你对人家好,人家不接受的。”嘲讽的看着地上二人,对着梁氏道,“瞧你这丑陋模样,二少爷见了肯定反胃,也罢,你去下房侍候吧,倒倒泔水什么的。”
梁氏连连谢恩,跟着蒋碧云进了府。
王氏什么也没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秦望舒,领着一众女眷进去了。
“疯子!都是疯子!”
这算什么!视人命如草芥?
亏那受难女子还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想起那血腥场面,她还隐隐有些作呕。
是夜,万籁俱寂。
秦望舒的房门被人敲开,她有些意外,来人是碧溪。
碧溪手上拿着些药膏,像她这般心细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秦望舒的伤口。
她上前替她包扎好伤口,半响后,淡淡道:
“这么些年来,你被夫人保护的很好,自然不知道奴籍的女子活的多么不堪,白日里的梁氏,她遭遇与你差不多,都是被卖进的韩家,只是她运气没你好。”
她眼中略有倦色,“你被夫人看中,而她被夫人指给了二房,奴籍女子要是被主子抛弃,下场是生不如死,所以梁氏宁愿受折磨,也不敢离开二房,今日的梁氏对你来说是一个警钟,你们身份是一样的,大少爷那边......”
碧溪轻拍她手背,语重心长道,“如果你还拿不下,你的下场未必会比梁氏好。”
临走时,秦望舒曾问道,“那你呢,碧溪姐也是奴籍吗?”
她背影有些萧瑟,沉默良久,久到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惨然一笑道,“自然。”
“自然......”
回想着碧溪说的话,秦望舒心中一紧。
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