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瓢泼大雨倏然而至,水雾盈盈,笼罩了整个青山村,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脚底打滑,从一条泥径直直滑进了一个黄泥坑。
手撑着地,正庆幸没有硌在石头上,掌心忽地传来一丝温热和异动。
我缩回手,低头瞧去,顿时惊住。
泥浆里冒出一只满是黄泥的手来,被雨水一刷,分外苍白。
又一个跟陆怀安一样的掉在山里的人。
「救我。」
泥人又动了动。
还没死!?我怔了怔。
把他奋力搬回家,我已累到气喘如牛。
黄泥汤儿从头发溜到了鞋面,整个人也像在泥浆里打了个滚,成了个泥人。
人,是真的沉。
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洗净包扎好他的伤口,视线掠过男人的脸,我登时看得眼睛发直。
这人生的比陆怀安还要斯文俊秀,即使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身上也笼罩着一股贵族气质。
没见过城里面的贵公子长啥样,但我觉得,应该就是这个男人这样,长得就很有钱。
本以为这样贵气的人,伤好后就要像陆怀安那样,如飞鸟般一抖翅膀奔向天空。
不曾想,他在我家住了下来。
原因很俗,他从山坡上摔下去撞到了头,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家在何处。
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叫阿牛,说要给我当帮工报恩,管吃管住就行。
我不需要帮工,但默许了阿牛。
他宽肩窄腰大长腿,是个看着就赏心悦目的人。
而且他不像陆怀安那样总是对我冷着一张脸。
他的眉眼总带着温和的笑意,像春日里的旭阳,暖洋洋的。
我越看越顺眼。
「东家,你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他摸着脸颊凑过来好奇问我。
我老脸一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没……我就是想问你,午饭你想吃啥?」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那今天吃点好的,我去刘叔家拿半两猪肉回来。」
我站起身,乐呵呵跑去买肉。
吃饭时,他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
我不知所措。
「你不喜欢吃肉吗?」
他喝了一口白粥,笑道,「你是东家,你多吃点肉。」
我顿时被呛住,连灌好几杯水,脸颊像被火烧了一样热。
阿牛做事爽利,只在吃饭时慢条斯理。
但他总掐着时间,在我放下筷子时吃完,然后嘴唇一擦,很自然地起身收拾碗筷。
一点都不像陆怀安。
陆怀安总是埋头吃完便走,不会理会桌上的人,更别提主动收拾碗筷。
因为阿牛,家里热闹了很多。
晚上,屋里闷热,我躺在床上,透过窗户数着天上的星星。
眼睁睁看着它们一颗颗消失在了灰白色的云层后,心底忽然生出了些惆怅。
阿牛,早晚也会像这些星星一样离开……
但很快,我想通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阿牛有一天也会和陆怀安总念叨的这句话一样,出人头地。
挺好的。
我该趁这个机会请他教我识字记账,这样,碰见那些总是耍赖的,我也能拿出账簿争一下理儿。
我家穷,只供得起一个人念书,爹说陆怀安聪明机灵,读书出来肯定有出息,让他去了。
从前我也求陆怀安散学后教我,只是他不愿意。
他说,不想挨我这张脸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