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聋哑。
从小身边的人都在欺负我，只有肖淮会温柔地看着我，摸我的头，用简单的手语告诉我，
「你很可爱，别讨厌自己。」
于是我拼尽全力，学会发声，用自己的声音对他说，我喜欢你。
可是我却看见他的嘴唇冰冷地吐出一句，
「你说话的声音像磨黑板一样难听。」
「你不会以为我会和一个残疾在一起吧。」
……
我和肖淮表白的那天窗外下着大雨。
雨声嘈杂，可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慌乱的心跳。
“啥？”
肖淮的兄弟石磊最先反应了过来。
“你说你喜欢肖哥？！”
石磊说话声音很大，震得我戴着助听器的右耳有些发痒。
原本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仅仅是沉默了片刻，班里默契地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还得是肖哥，魅力可真大啊，就连我们班的小哑巴都喜欢上你了。”
“原来肖哥的口味如此独特。”
“拒绝了那么多女生的表白，就是为了等今天？”
肖淮嘴角收回，沉着脸静静望向我。
“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我脸上一片燥热，低着头不敢说话。
是我不好，害得肖淮被同学们如此嘲笑，现在还处于这么尴尬的境地。
我绞着衣袖，有些后悔没能等到放学再吐露这件心事。
正想着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原是肖淮将桌上的水杯重重砸在地上，瓷片散落一地。
肖淮一贯性子温和，这么做指定是真的动了火气。
班里同学也不再敢吱声，只是用余光悄悄打量我们这边的情况。
肖淮仰着头，鼻腔发出一声哼哧，眼里是道不明的笑意。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到要和我表白的。”
“你说话的声音像磨黑板一样难听。”
“该不会真以为我会和一个残疾在一起吧？”
我耳边一阵嗡鸣声响，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颤起来。
好冷，真的好冷。
可肖淮似乎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又冷笑着补充道：“小哑巴，你该不会以为学着我们说话的样子，自己就是一个正常人了吧？”
“残疾就是残疾，再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我因为天生聋哑的问题，从小就被无数人嘲笑。
我没有朋友，无论在哪个年龄阶段都在被人欺负。
我本来都已经习惯了这个事实了。
直到肖淮成为我的同桌。
只有他会温柔地看着我，摸我的头，甚至特意学习了些简单的手语。
是他告诉我，我很可爱，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是他叫我不要厌弃自己。
在闭塞无声的世界里，是他用他的温柔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成为我唯一能听到的乐章。
而我为了能离他更近些，鼓起勇气学习发声，用自己的声音说出了第一句话。
肖淮，我喜欢你。
可是今天，他却用如此冰冷的话锁上了我的心门。
原来我从来就不是童话故事中的那位灰姑娘。
肖淮没有再多看我，皱着眉转身离开了教室。
或许是看到我在座位上默默流泪，班长拖着凳子坐在了我的身边。
“响响，你也别太难过。”
“被肖淮拒绝的女生多了去了，你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再说了你总不能怪他吧，换做其他人也不会接受你的。”
“你天生残疾肖淮从没有嫌弃过你，但你也不能跟他告白来恶心他啊！”
我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出神点了下头。
班长说得没错，是我痴人说梦了。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配得上他呢？
“我知道了。”
“等他回来我会和他主动道歉的。”
班长很满意我的回复，温柔地摸了下我的脑袋。
“其实你也挺可爱的。”
“要是不说话就更可爱了。”
只是那天一直等到晚自习放学，肖淮也没再回来。
而我的那句微不足道的道歉，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第二天等我再来到教室的时候，肖淮的桌椅便被他的好友搬走了。
男生朝我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帮肖哥办事。”
看到我忽然红了眼眶，他又急忙解释着，“你可千万不要多想，这事也并不能怪你。”
我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其实我并非天生的哑巴，只是因为失聪而导致不会说话。
我一直害怕张口，担心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
是肖淮鼓励我安慰我，告诉我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
我对他心怀感激，最后渐渐生了爱慕。
为了能亲口和他表明心意，我每天晚上回家后苦练发音。
只是心意是传达出去了，我和肖淮之间的关系也破碎了。
肖淮请了一周的假。
等他再回到班上的时候，怀里正挽着校花。
柯雨萌是个很漂亮的女孩，一看就是被家里爱着长大的。
她有着一头漂亮的长发，笑起来脸颊有两个甜美的梨涡。
而最主要的，柯雨萌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唱歌的时候。
班长瞧见了便开始打趣，“肖淮，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在一起了？”
柯雨萌嘟了嘟嘴，仰头瞥了一眼肖淮。
“不然呢？”
“你以为谁都可以碰我吗？”
肖淮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尖，如此亲密的举动惹得班里一阵欢呼。
“可以啊肖淮，你一出手就是不简单。”
“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我垂着头努力隐藏住自己的呼吸，生怕有人会提起一周前的事。
不过好在我向来在班里的存在感就不高，大家都已经忘了来嘲笑我。
就这么被遗忘了，也挺好的。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肖淮再没说过话。
我又开始习惯了没有同桌的生活，每日将自己沉浸在学习的海洋里。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不可以再松懈了。
在后来的一次模拟考中，我的英语以149的成绩成为全校单科第一。
榜单刚贴出来，李楠便将桌子拉到了我的旁边。
“你好呀，新同桌。”
李楠是生物课代表。
他的理科各项成绩优异，但唯独英语差一大截。
对于他来说，能考及格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他朝我笑了笑，“以后我的英语还请你多帮帮忙。”
我不小心红了脸，木讷地点了下头。
真好啊，我又有同桌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高兴，只知道他需要我。
能被人需要，其实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张嘴想要回应，抬头却对上了肖淮阴暗的眼神。
他那句刻薄的话语在我耳旁响起。
“说话声音那么难听，能不能把嘴闭上？”
看到肖淮嘴边的笑意，我下意识低下了头。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或许肖淮从一开始就很讨厌我。
尤其讨厌我那天的表白。
李楠为了感谢我将笔记借给了他，第二天到校时特地为我带了瓶饮料。
【这是给我的吗？】我在纸上写道。
“对。”李楠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不能白拿你东西嘛！”
“以后还得你多帮帮我呢！”
我双手接了过来，还来不及感谢身后忽然传出了一声冷笑。
“李楠，原来你好这口啊！”
肖淮半身靠在桌子上，目光中满是鄙夷。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楠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没什么意思。”
肖淮双手抱着胸，若有所思地将一张报纸扔在了桌上。
“你没听说吗？今年高考英语改革加了五十分的口语部分。”
“难不成你还指望着这个说话像拖拉机发动机声音一样难听的人教你？”
“要知道她可连简单的普通话都说不清楚呢！”
班里传来一阵哄笑，肖淮神色一凛，悠悠又吐出几个字来。
“还是说，其实你就是单纯看上了这个哑巴，这才找上的她？”
李楠涨红了脸，瞬间推开桌子就站起身来。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残疾人？”
像是得到了期待中的答复，与李楠的愤怒不同，肖淮淡定地笑了一声。
“这样啊。”
“我看你特地换座位当她的同桌，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
围观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在一句句嬉笑声中，李楠想也不想就将自己的桌子拉回到了当初的位置。
我看着桌上散落的报纸，思绪回复。
“肖淮，你当真就这么讨厌我？”
肖淮嫌恶地皱起了眉，“我不是和你说过，别说话。”
“而且我就是看不惯你一脸天真去帮助别人的样子。”
那天过后，我彻底被全班同学冷落。
女生们都不太爱搭理我，男生见了我更是如见灾星一般。
我知道自己的性格算不上讨喜。
再加上听力和说话都有问题，从小到大也没有朋友。
就像是女娲用柳条甩出的泥娃娃。
少了这，漏了那。
我企图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学习，可是那道不算长的题目看了半小时也只读进去几个字。
当眼泪落在纸张上的那刻我才恍惚意识到，原来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周一升国旗时，校长按例在台上发言。
结果稿子还未念过半，一场大雨倾盆而至。
随着解散的音乐声响起，整个高三的师生都慌忙往教学楼里赶着。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推了我一把，我整个人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橡胶跑道上的几块碎石狠狠划伤了我的手臂和小腿。
而最糟糕的是，本就与我耳朵不太贴合的助听器直接飞了出去。
我疼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上一秒还嘈杂不已的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无助渐渐将我裹挟，留得我独自一人在雨中无声地落着泪。
余光扫到有人从身旁经过，我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拽住了他的裤脚。
“我动不了了，可以扶一下我吗？”
下一秒，裤脚从我手中滑出。
我抬起头来，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我听不见肖淮的声音，从他脸上那漠然的表情和口型大概能判断出他拒绝了我。
他伞下的另一边是柯雨萌。
柯雨萌扯了扯嘴角，我忽然有些庆幸自己的助听器此时不在耳上。
没法听见他们刻薄的嘲笑。
此时教学楼下站了不少人，他们看着我不住议论着。
我收回了目光，不敢去想象此时的自己有多窘迫。
随着上课铃声响起，看戏的人逐渐散去。
我坐在雨里缓了好久才终于站了起来，一跛一跛地努力向前行进着。
路是很长，但终究还是要走下去。
在去往保卫室的路上，我浑身上下越是疼痛得厉害，越是将自己的背挺得笔直。
终于撑着接到了电话，我打电话告诉奶奶自己要请假去医院的事。
坐在窗口前排队时，奶奶抱着我哭了很久。
她说她对不起我爸妈，没能照顾好我。
我摇了摇头，知道这并不是她的错。
“奶奶。”我努力平复住自己想要哭的心情，用自己那蹩脚的普通话发了个誓。
“我以后再也不会害怕了。”
“我会好好学习发音。”
“来年高考英语口语我一定会拿下优异的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