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伞是我的伞,人是我的人
难得的休息日,宁萌和闺中密友沈卿卿来到一家种草已久的下午茶餐厅。
宁萌要了一份草莓大福,沈卿卿则点了个杧果千层。
两人一边喝茶吃甜点,一边聊天。沈卿卿听她说完了和唐越川的事,“啧啧”称奇。
“你说,他为什么一开始见你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宁萌烦恼地揪着头发,好好的头发要被她揪秃了,她说:“我也在苦恼这个,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沈卿卿突然拍桌子:“我知道了!”
“什么?”
“他想要引起你的注意,宁萌小姐,你的魅力不得了呀。”
宁萌冲她翻了一个大白眼。
沈卿卿终于放过了这个话题,她关心的事情更实际一些:“既然你给他干活,你们的合同签了吗?”
“签了,第二天就签了。”
“报酬待遇怎么样?”
“应该还行吧。”她忘了看了。
闺密提醒她:“我知道,能和唐越川合作你很高兴,但你还是长点心。偶像归偶像,利益归利益好吗?”
宁萌低头。
当日,唐越川也是这么问她的。
唐越川办公室,他拿出一份合同递给宁萌:“你看一下拍摄合同,有什么问题现在提,没问题就签。”
宁萌接过合约,厚厚的一份,条约详尽。
她看着合约封面上的一行字:《音轨》纪录片拍摄合约。
宁萌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有,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上大名。
这一个月的卖身契,宁萌只用了一秒,就签字画押。
唐越川挑眉:“不再看一下内容,不怕我坑你?”
宁萌笑了一下:“不怕,我信你。”
唐越川没说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宁萌回过神来,沈卿卿还在说:“宁萌你们团队的情况不允许你佛好吗?想一想你的处境,你要是没办法稳住后方,拿什么跟着唐越川干?”
宁萌的团队实在无辜,卷进公司内部斗争。好好的团队,只能被人搓扁捏圆,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突然,宁萌收到一封邮件,邮件里面询问她这两天是否有时间可以见面约谈。
宁萌面露喜色,忙不迭地回复说明天可以。
“什么好事?”沈卿卿问她。
宁萌放下手机:“你刚刚不是在说投资的事情吗?我给投资团队发去的资料有反馈了,他们有兴趣进一步了解一下。”
沈卿卿为她感到高兴,她知道,宁萌对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第一个团队很有感情。
宁萌不缺钱,但是她从心底燃烧的,对工作热爱的一团火焰,让沈卿卿羡慕不已。年轻、活力、充满干劲,这样的宁萌好像浑身都在发光。
宁萌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学霸,成绩一骑绝尘,甩第二名几十分的那种。最后让人跌破眼镜的是,学霸高中念到一半,决定参加艺考,转成艺术生了。虽然,最后进戏剧学院的时候,是专业第一名考进去的。
但还是很让人意外。
而此前,另一个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大几届的学长,传说中的传说,令人望其项背的大学神。在念到高二的时候,也放弃了绝对的优势,申请了国外学校的全额奖学金。最后,修的同样是艺术。
两届学霸,都是如此,让二中的同学们对产生深深的怀疑。难道,因为学霸的精神境界太高,一般的教育已经没有办法满足他们,只能追求艺术了吗?
直到现在,他们的名字都是二中无数人心中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
宁萌、唐越川。
话说回来,像宁萌这种好学生,容易有个毛病,就是太容易把事情当真。就比如现在,她真的很认真地在想,要怎么完成唐越川交代给她的心得报告。
学校里的辉煌已成过去。现在,宁萌对着空白文档,脑袋里一片空白,一碰到“唐越川”这三个字,她就容易脑袋短路。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的工作周报上面仍旧只有四个字:本周思考。
然后,她看了一眼墙上时钟的指针,咽了一口口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在文档里打上一行字。
再然后,她捂着眼睛点击邮件发送-收件人-唐越川,点完发送键她跟鸵鸟似的把脑袋往被子里一埋,睡觉睡觉。
过了两分钟,宁萌从被子里钻出来。她发现,立春之后,天气热得太快。她的被子在空调房里,也显得热了。于是,她大半夜光着脚,跑上跑下,一阵忙活。
直到最后忙出了一头汗,宁萌灌了一口凉水,终于瘫在床上睡着了。
周日早晨,唐越川结束一个行程之后,查看邮箱。一看是宁萌给他发来邮件。
他点开一看,脸都绿了。
宁萌的文档里面赫然写着——本周思考:唐越川真的很好很好,能和唐越川共事,真的很开心很开心,以下省略一千字。
宁萌的语文,在写下唐越川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全部还给老师了!
某些人,皮一下就这么开心吗?唐越川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端坐着。
他问经纪人:“如果有人给我汇报工作,只写了一句——好棒、开心,你觉得她是在敷衍我吗?”
经纪人想了一下说:“还有一种情况。”
“嗯?”
“她开心得说不出话了!”
“……”
宁萌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遇到唐越川,刚皮完报应就来了。
今天约了投资人,她时间不多,抓了包就匆匆出门,软件提示她:“往市中心的路上发生事故、严重拥堵,建议绕行或选择乘坐其他交通工具。”那就只好坐地铁了。
宁萌穿了一套格子小西装短裙,配白色小高跟。可没想到天气变幻莫测,前一秒还是艳阳天,下一秒就狂风骤雨。这下可苦了她,这身打扮,在雨里寸步难行。
出了地铁站,她抱头冲进离她最近的7-11便利店,屋檐下,雨帘垂挂,打湿了她的肩膀。
便利店门前放着临时雨伞货架,谢天谢地,还挂着一把孤零零的黑色直杆伞。她的手伸向雨伞的同时,一只手横在她的眼前,先她一步,拿走了唯一一把伞。
宁萌瞪圆了眼,目光跟随雨伞一路移动,她伸长脖子,努力抬头向上看,终于看清了取走伞的人。
好高。
宁萌要努力仰头,才能看见这个男人。
拿着伞的年轻男人戴着黑色口罩、黑色鸭舌帽,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又酷又跩。
“哎,伞……”宁萌眼巴巴地看着伞。
男人戴着耳机,专注地听着,好像没注意到宁萌。
宁萌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伞长了翅膀一样就要飞走,她鬼使神差地踮脚抓住了雨伞的另一头。抓住之后,她才发现,她根本不需要踮脚啊。虽然她努力挺直后背,脑袋也才到男人肩膀。
“你要?”男人终于注意到她。
听见男人的声音,宁萌猛然愣住:“唐……”
哦,她的小心脏,休闲装的唐越川也好帅。
看到宁萌,唐越川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惊讶,他正忙着和人电话沟通,没想到会遇到送上门来的宁萌。
“EmAurevoir.(嗯,再见。)”唐越川用法文不知道向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切断了电话。
唐越川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宁萌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伞,就险些和唐越川修长的手指碰到了一起。她像是烫到一般,迅速把手缩了回去。
“我不用,你用。”
“确定?”唐越川问她。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淡却又风情,漠然偏又慈悲。
宁萌连连点头。
她实在心虚,装模作样地随手拿了个东西抓在手里。直到唐越川结账离开,她才仔细一看手里抓着的东西,是一包超大的婴儿尿不湿,宁萌捂脸,忙把它扔回去。
眼看快迟到了,便利店小哥哥好心给了她一个大号塑料袋,宁萌感动地顶着印着红绿色Logo的塑料袋走出了便利店。
瓢泼大雨撒向大地,低悬的黑云里传来愤怒的雷鸣。
宁萌扯着湿漉漉的头发,开始后悔。刚刚就应该叫住唐越川,死皮赖脸也要让唐越川带她一程啊!说不定,还是个和唐越川共打一把伞的好机会。
一想到唐越川、她、伞,宁萌的脸就自己红了起来,她人生中能够想象到的最浪漫的画面之一,就是和他在雨中同撑一把伞。
突然,她发现自己头顶多了一把伞。
扭头一看,戴着帽子口罩,一身浅色休闲装的唐越川,不动声色地举着伞,把她罩在伞下。
宁萌惊讶,他竟然没走。她看着唐越川,又迅速扭头,看了看天。
“在看什么?”唐越川问。
“看天。”
“嗯?”
“现在是白天。”
唐越川疑惑地看着她,这不是废话?
“那现在是梦吗?”
随便来个人给她一巴掌吧,随便来个人打醒她。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于无辜纯粹,唐越川伸出手,默默地揉了一下的她的脑袋,傻瓜。
他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从遇见了宁萌之后他的笑容格外多。
宁萌像一只误闯雄狮领地的无辜幼崽,而不通人情的狮子懒洋洋地瞅了她一眼,纵容她在身边转来转去。
唐越川没说话,宁萌手脚无处安放,只能机械地跟着他向前走。
直到他问:“往哪个方向?”
宁萌这才慌乱指了一个方向。
“怕我?”唐越川问。
宁萌点头,又连连摇头。
“嗯,还是怕我,但你其实有时候胆子挺大的。”唐越川的声音传来。
宁萌用塑料袋遮住脸:“呵呵……那我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先替唐越川把话都说了,让唐越川无话可说。
将宁萌送到西餐厅,唐越川把伞收起,塞到她手里,一言未发,利落地转身离开。
“哎,还是你用吧。”
宁萌追出去,唐越川没有转身,远远地向她挥挥手,拒绝了她的提议。
走过拐角,接唐越川的车正好驶来,唐越川拍落肩头的雨,上了车。
开车的经纪人林潭从后视镜看了唐越川一眼,好奇心像一只调皮的猫,不停地在心里挠。一向守时的唐越川竟然迟到了,还改了上车地点,太稀罕。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林潭八卦的眼神透过后视镜瞥向唐越川。
原本电话里林潭告诉唐越川他遇到单行线,不熟悉道路,可能要绕一会儿。唐越川让他把车停在距离便利店不远的地方,他走过去,却没想到后面发生的插曲。
唐越川漫不经心地抬眼:“怎么,你有什么话想说?”
林潭连忙否认:“没有没有。”
这时,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和唐越川的黑色轿车擦肩而过,因为红色跑车的车牌尾号很吉利,188。唐越川多看了一眼,但又很快抛之脑后。
另一边,红色跑车在宁萌进入的西餐厅门前停下,一个穿着花哨的阔少从车上下来,径直向餐厅内走去。后面一辆白色轿车跟着停下,一个高瘦的男人匆匆追上。
这位二世祖是棠城出了名的纨绔,一个字——浪。
宁萌在包厢里,对临近的危机浑然不觉。
她进入餐厅之后,侍者指引她进入二楼包厢,二楼环境幽静,人不多。包厢里还没有人到,宁萌就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等人。
钱乾走进包厢的时候,看见宁萌,不觉停住脚步。
雨后初晴,柔光笼罩着宁萌。
钱乾只见一个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的小美人坐在窗边,专心致志在看着什么,他轻轻咳嗽一声。
看见来人这么年轻,宁萌有些惊讶。但她还是知道要管理好自己的表情,站起来向他问好。
“你好,我是钱乾。”钱乾主动介绍自己。
“施总是您的……”宁萌疑惑问。
“舅舅。”
宁萌恍然地点点头。
钱乾请她入座,后面跟进来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边,一双鹰眼上下打量着宁萌。
宁萌是冲着他舅舅来的,他舅舅乐善好施,在投资界名声不错,对年青人的想法非常感兴趣,也愿意提携年轻人。
但宁萌没想到来的人是钱乾。
也算是宁萌倒霉,好不容易谈个项目,就碰到了眼睛乱瞟,不看项目只看美人的钱少爷。
几周前,钱乾看上一辆新车,车哪里都好,价钱就更好了。但钱少爷最近手头紧,于是,钱乾斗胆跟他家老头说想买车。
钱父白手起家,看着儿子恨铁不成钢,眼瞅着他老大不小了,却整天游手好闲。钱父越看越来气,于是想了个法子,跟他说:“这样吧,你去出去做点生意,能坚持半年,想要什么都买给你。”
钱少爷一听,这个好。半年时间也不长,开个小公司,听起来还好听,于是满口答应。
就他这种吃不了苦头的公子哥,跟着他舅舅,挂上个投资人的名号,就正式挂牌上岗了。钱舅舅为了锻炼钱乾,就让他带人来聊聊看,顺便培养一下他对市场的敏感度。
包厢里,宁萌把文件夹递给钱乾,他伸手接过来,碰到了宁萌的手背。
宁萌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歉意地笑了,笑得挺像个正人君子。
可这饭,吃着吃着就变味了。
宁萌说了什么,钱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满眼只有宁萌扑闪的睫毛,一张一合的嘴。因为是中午,他们只点了一瓶红酒,还没喝两口,钱乾就举着酒杯不断靠近宁萌。
宁萌只把酒含在嘴里,没喝。对他的暗示,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终于,钱乾被宁萌“啊?啥?嗯?”的三字经整崩溃了。
他年纪不大,本身就是个浑人。做事不分轻重、任性妄为,全靠家里护着,这一路过来,才没吃什么大亏。说白了,就是个二世祖,欠教育。
他干脆挑明了,递给她一张酒店房卡:“我的长期客房,晚上想麻烦宁小姐送个文件过去。行吗?”
送文件不过说是个说辞,幌子而已。
鹰眼男人咳嗽一声,说是钱乾助手,实质更像是监督他的人。钱乾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卡伸到宁萌跟前。
宁萌陡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严肃拒绝:“既然小钱总不是诚心来谈项目的,我看就算了吧。”
说完,宁萌拿了包就要走。
钱乾这个人吧有个毛病,他本事不大,但是特别讨厌别人喊他的时候,在前面加个“小”字。
小吗?小吗?哪里小?
他一脸凶狠地拦住宁萌,抓住她的手腕。
“不就让你送个东西吗?这么娇气?”钱乾怒道。
宁萌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她没有被束缚的另一只手胡乱挣动,碰到了一把伞,唐越川丢下的那把长伞。
事态紧急,根本没有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她抓着雨伞,就向钱乾砸去。
钱乾没有想到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还懂得伤人。一个不防备,被她打中了额角。他捂住被打中的地方,倒吸了一口气,一点血丝从他的伤口渗出。
宁萌往门口跑,钱乾大喊:“给我拦住她!”
鹰眼男人沉默堵在门口,包厢门“砰”地一下在宁萌的眼前关上。
他们动静太大,惊动了门外的服务生,有人来敲门问:“先生、女士,需要帮忙吗?”
钱乾喊:“滚!情侣吵架,别管闲事。”
门外便又恢复安静。
宁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心情。她趁着这间隙,侧身飞速按下一个通话请求。
“嘟——嘟——嘟——”
宁萌心里着急,又不敢动作明显地检查手机。
她不知过了多久对方才接通,甚至她不确定对方是否接听。
唐越川正在车上闭目养神,突然手机振动,他拿出一看,屏幕上显示“宁萌邀请你语音通话”。
他几乎没有犹豫,点击绿色的接听键。
电话那一头,一阵无序的嘈杂之后,宁萌慌乱的声音传来——
“钱乾,这里是餐厅,你自重!我男朋友就要来接我了!”
“什么男朋友?比得上我吗?你不如认真考虑一下我。他要真来了,请他上来坐坐啊。”钱乾满脸写着不信。
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还自恋,真当自己是Wi-Fi了,人见人爱?
“你的手背在后面干什么?”
宁萌的手机被钱乾发现,一把夺走,随手扔在一边的地上。它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彻底宣告阵亡。
通话被迫中断。
“宁小姐,别让手机打扰我们吃饭。”在钱乾的威逼下,宁萌只好一步一步挪到座位旁,不甘愿地坐下。
钱乾用餐巾擦了擦额角的血,气氛越发诡异。
他坐在宁萌对面,自斟自饮地说:“你别拿这种谴责的眼神看我,吃顿饭,不拿你怎那样。你要是不想要发展太快,我们慢慢来也是一样的。”
什么慢慢来,谁要跟你慢慢来?
不知道小钱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女孩子都该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或许是他的家世,或许是他还不错的皮囊。
宁萌倒尽胃口,全程看钱乾一个人叨叨,听他说这个黑松露、那个煎鹅肝,关键是人,倒胃口。
一顿饭,终于在煎熬里接近尾声。
钱乾拿起手边的瓷杯,喝了一口红茶。
宁萌警惕地看着他:“吃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钱乾轻佻地站在她的跟前:“有宁小姐在,这顿饭的味道格外好。”
“但是暂时还不能让宁小姐离开。现在,我们该谈谈赔偿了。”钱乾碰了碰自己的伤口,皱眉,“嘶,疼。”
他随手把玩之前被丢弃在一边的黑伞,伞尖抵着她的下巴:“你的伞,把我给伤了。你说,你要怎么赔偿我?”
宁萌一巴掌拍开伞尖:“放下伞,你爸妈没教你怎么尊重人吗?”
“这可是凶器,你伤我的证据。”
钱乾和她纠缠不休,他的手差一点要贴到宁萌的脸颊,宁萌向后躲,一个不慎,从椅子上摔下来,跌在地上。
宁萌羞恼,指甲抠在掌心里。
钱乾一步步逼近宁萌,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传来:“那把伞不是她的,是我的。”
他们同时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无数光线从他的身后折射开来。
光线刺痛宁萌的眼。
“伤了你的,是我的伞。”唐越川说。
钱乾有眼不识泰山,压根没认出来唐越川是谁。他还那里张牙舞爪地要鹰眼男人制住唐越川。
鹰眼男人皱眉,奔唐越川而去,结果被唐越川两三下甩到门上,动作干净利落。
最后还是鹰眼男人认出了唐越川:“你是……”
不等他说出唐越川的名字,唐越川已经一脚踹上了钱乾的胸口。
唐越川居高临下,一脸冷漠地问他:“我的伞,和我的人,你想要什么赔偿?”
我的人……
我的人、我的人……
宁萌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唐越川。
他是这么说的,她没听错?
唐越川把宁萌挡在身后,为她隔绝了一切烦嚣纷乱,一切惊惶不安。重剑无锋,劈开一道光亮,漫天的光瞬间满室充盈。
领他进来的服务生躲在门后偷瞄。
唐越川在一片白色光芒中,向宁萌伸出手:“还能站起来吗?”
接到宁萌求救那一刻,唐越川鹰隼一般的眼中寒光乍现。他毫不犹豫地吩咐林潭:“掉头,回去。”
唐越川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宁萌的身上,扶着她走出餐厅。
宁萌的手紧紧攥着唐越川的外套,那上面有他干净清新的气味。
“男朋友?”回到车内,唐越川玩味地问宁萌。
宁萌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紧张地说:“我就吓吓他,没别的意思,真的!”
唐越川似笑非笑,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宁萌低头,为了缓解她的心虚,她漫无目的地戳着手机,却惊讶地发现,手机因为在和钱乾争执的时候,在地上磕了一下,居然黑屏了。
唐越川看在眼里。
他让宁萌在车后座坐好,转身又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他去做什么?”宁萌惊讶地问驾驶座上的林潭。
林潭想了一下说:“‘赔偿’的事不是还没谈完吗?可能先去讨点利息。”
接到宁萌电话的那一刻,唐越川不可抑制地愤怒了。
他的小姑娘他还没动过一根手指,却差点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欺负了?
断然没有这个道理。
医院病房里,一个年轻的男孩吊儿郎当地拎着果篮走进病房。
年轻男孩一身潮牌,宽大的条纹衬衫,限量版运动鞋。再向上看,他一头卷发挑染了几缕灰绿色,左边耳朵戴着绿松石耳钉,眼里写满了桀骜不驯,整个人都带着痞气。
按照他的话说,要想好运气,必须带点绿。
病床上,那个鼻青脸肿的“野男人”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你应该庆幸,我是拎着果篮来,不是拎着花圈来。”年轻男孩惊奇地摸摸病床上伤病员的脑袋,“说真的,你这是被我哥打的啊?”
“那还能有假,差点揍出脑震荡。”
“揍得好,欠教育。”年轻男孩随口说,专注地捧着手机看。
病床上的钱乾:“……”
钱乾问:“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裹着脑袋的钱乾用还能活动的脚,踢了踢他。
“别吵,我正在专心看我们女主角呢,这人得长成什么样,才能让我哥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小钱少爷委屈:“你哥是不是有毛病。”
唐煜骂他:“你才有毛病,还有,我是来看你的吗?就你这天天装纨绔,装上瘾了,踢到铁板了吧?你别吵,我就是来看看你这颗被我哥开过光的脑袋。”
在唐煜眼里,唐越川大好青年、不近女色、整天一张冰山脸,只能有一种解释——他那棵老铁树在修仙。
小钱少爷听完更伤心了。
唐家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能欺负人。
“我们不是兄弟吗?”小钱少爷心里难受。
“别,船已经翻了,唐越川是我哥啊。钱钱,你动了我小嫂子,你死定了。”
几个钱家也比不上一个唐家,钱乾得罪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最多做样样子,没有真的伤过谁。”小钱少爷欲哭无泪。
他苦着脸问唐煜:“你说,我要怎么赔罪,你哥才能原谅我?”
两人一番商量,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另一边,同样是病房,氛围却截然不同。
宁萌躺在私家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她不过是有点小感冒,唐越川却说给她放两天假,她的公司那边也帮她说过了,就让她在这儿躺着。
“可我吃点感冒药就好了。”安排宁萌住院时,她对唐越川说。
“受了惊,难道不应该收点利息?”唐越川说。
他这是要帮宁萌连本带利,都向钱乾讨回来了。
听见敲门声,宁萌以为是护士。
“请进。”
结果没想到……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两人进门,先向宁萌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打头阵的钱乾局促地站在宁萌的跟前,他身后的唐煜掐了钱乾的腰一把,把他往前推。
钱乾收到提示,鼓起勇气,惊天一跪:“小嫂子,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脑子里都是陨石巨坑,连唐哥的人都敢动。小嫂子,求你原谅我吧!”
妈呀。宁萌往后仰。
“你们唐哥谁?谁又是你们小嫂子?”
“我哥,唐越川呀。”唐煜说。
“我不是……”宁萌头大,她怎么可能是他们嫂子,“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钱乾头上还缠着绷带,连病都来不及养就急忙来找宁萌,反倒是宁萌,躺在床上啃苹果。
“没误会!小嫂子,你一定要收下我的赔罪礼,不然我就真的死定了。”
钱乾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看包装袋,都是奢侈品牌。他自认为讨女生欢心有一套,所以他还另外准备了一封大红包,夹在花束里。
但宁萌看了直皱眉,一屋子包包,可能都抵不上一个能够发出心仪声音的拟音道具。
再说,她也从来不缺这些东西。
就这在这时,唐越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倚着门框,遥遥地看着宁萌说:“他们要来给你赔罪,我同意了。”
他话音一转:“但是,你们带的这些东西,还有……小嫂子?”
这三个字在唐越川舌尖转了一圈,轻轻吐出,意味深长。
看着唐越川的表情,宁萌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唐煜看他哥对那些礼物嫌弃的神情,眼睛转了一圈,顿时明白过来,有唐越川在,这些东西哪里轮得到钱乾自作多情去买。
钱乾身子一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电话里,我都听得清楚,怪我,都怪我。”
宁萌知道,他是把她胡诌的那个“男朋友”当成唐越川了。
但她看向唐越川,见他没有说话,她也乖巧地保持沉默。
唐越川瞥了眼钱乾,问候他:“能下床了?不错呀。”
钱乾苦不堪言,“呵呵”傻笑。
他这不是强撑病体,怕怠慢了嫂子吗?他心想,他那天被揍得有多惨,大佬你心里没点数吗?
钱乾暗自叫苦,一个搞文艺的,要那么高的武力值做什么?
“好了,探病你们探过了,赔罪也赔过了,可以走了。”唐越川开始赶人了。
“那这是原谅了,还是没原谅?”
“那要看宁萌的病情,她受到了惊吓,精神上受到的创伤有时候比肉眼可见的伤口更严重。”唐越川一本正经地忽悠。
“明白,明白。”钱乾点头。
“哥,小嫂子,那我带他先走了啊。”唐煜说。
唐越川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要乱喊,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带走。”
唐煜在一旁嬉皮笑脸地说:“哥,你就别装了。”
他什么时候见过他哥这么紧张别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说完,他怕唐越川打他,连忙逃走。临走不忘挥挥手:“小嫂子,再见!”
唐越川指着他那颗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卷发绿毛脑袋说:“抱歉,舍弟不稳重,交友,更是不慎重。”
宁萌看着唐煜消失的背影,老脸一红。哎,现在的年轻人,嘴真甜。
她又偷偷地瞥了一眼阳光下的唐越川。
唐越川上辈子是有多大的功德,这辈子才能长这样啊?
长得逆天也就算了,嗓子还如此动人,都说声音好听的人大多数不能看脸。可在唐越川面前,什么定律都是白搭。
“年轻人,跳脱是正常的。”宁萌说。
唐越川笑了一下。
宁萌莫名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唐越川说:“他其实跟你差不多大。”
宁萌耸肩:“那可能是他的心态比较年轻。”
经纪人林潭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唐越川哑然失笑的样子,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来。
空气里飘浮的,满是阳光和欢愉。
“来吃点东西吧。”林潭招呼。
林潭把手里的皮蛋瘦肉粥放下来,看得宁萌直皱眉——又是粥。
唐越川粥塞她手里:“据我所知,成熟的人不挑食。”
“那你可能今天就能见到一个例外。”
“啊?”
“成熟,但是挑食的宁萌。”
唐越川一脸“慈祥”地看着宁萌,和下一秒就要暴走,把熊孩子一顿胖揍的老母亲一模一样。
宁萌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把勺伸到唐越川的面前说:“那你喂我啊。”
说完这句话,不仅一旁的林潭愣住,连宁萌自己也愣住了。
她说了什么?
刚刚那句话是她说的吗?
她是不是发烧,把脑子也一起烧坏了?
她撒娇的对象不是别人,是那个能把小孩瞪哭的唐越川啊!
然后,林潭就看见他家老大愣了两秒,可能也是被宁萌的举动吓到了。
“大大,不,唐老师,我不是……”宁萌试图解释。
林潭心想,可怜宁萌娇滴滴的姑娘,要被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凶煞给残忍拒绝了,真不忍心看。
结果,他被唐越川一秒打脸。
不等宁萌辩解的话说完,唐越川接过塑料勺,揭开装粥的外卖盒,坐在床沿,舀了一勺送到宁萌的嘴边。
他没喂过人,但瞧着宁萌惊讶又期待的样子,感觉不坏。
宁萌脑袋一片空白,看着唐越川那张在眼前放大的脸,听话地张嘴,喝粥。
结果她突然瞪大了眼捂住嘴巴:“嗯。”烫烫烫!
唐越川忙拿塑料袋给她,拍着她的后背:“快吐出来。”
宁萌摇摇头。
唐越川:“你咽下去了?”
宁萌喉咙管都有些发痒,她眼神躲闪地点头。
唐越川懊恼,语气显得有些生硬:“你咽下去干什么,不会吐出来吗?”
看宁萌眼巴巴望着他样子,他又觉得抱歉:“我不是凶你。”是怕你伤到自己。
唐越川有些挫败:“抱歉,没学过怎么照顾人。”他又补充道,“我有机会学习一下。”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补课了。
宁萌冲他摇摇头:“不烫了,真的。”
她突然很想笑,然后就真的笑了出来。
她又想到唐越川开直播的时候粉丝问他,大大,你会跳舞吗?大大,你会唱歌吗?大大,你会带人推塔吗?
唐越川的回答是:不会,不想,不要。
但是,他今天居然对宁萌说,我学一下。能得到唐越川这么一句话,她这一场虚惊,值了!她甚至想是不是应该感谢钱乾同学?
“唐老师。”
“嗯?”
“我以后可以不叫你老师吗?”宁萌问。
“那你想叫什么?”
“唐越川。”
摄影老师,灯光老师,艺人老师……老师有很多,但是,唐越川只有一个。
唐越川的神情有些别扭,他没有经验,当一个小姑娘睁着双水灵灵的眼睛,这么问他的时候,他应该如何答?
宁萌以为他要拒绝:“算了算了,你当我没说。”
唐越川不苟言笑:“为什么算了?”
他说:“就叫唐越川。”
他很喜欢,比什么老师顺耳多了。
宁萌一阵恍惚。
恍惚回到七年前,高中教学楼空旷的天台上,她第一次见到唐越川,他的身后是遥远的天际。
他侧目含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唐越川。”
自从听见唐越川声音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为她的一场高烧。
她情愿久病不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