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噩梦
到地方后,面试官异常和蔼,只简单问了问我的学历,甚至都没问他有没有经验,便一笔签下了,说是先试用两个月,做得好转正。我问怎么个试用法?面试官一指旁边一个面目可憎满脸痘痘的屌丝,说:“跟陈经理一块去派单先,熟悉一下派单流程。”
我说:“这不是去发传单么?”
面试官说:“不是,不一样的,派单员没奖金,实习经理有额外奖金的。”
我问:“怎么个奖法儿?”
面试官说:“看情况,呵呵看情况。”
我无奈,只好拿着一沓子传单发去了。
他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将手中的单子一张一张递出去,递了半天,低头一看,还是那么多。过了一会儿,阳光变毒了,烧灼着大地,举目远望,到处是一淼淼扭曲视线的青烟。我汗流浃背,实在太热,便坐在一家名牌专卖店门口蹭空调。那个一脸痘痘的陈经理也坐到他旁边,跟他搭腔,说:“哥,你也是应聘经理的?”
我看他不爽,不想和他多说,便点点头。陈经理不识趣,又说:“我觉得咱们这经理跟派单员没啥两样啊。”
我又点点头。这时候那个把传单发给他俩的年龄比他俩稍微大点但也大不了多少约有二十五六看起来像个80后的人也凑了过来,说:“你们这样想就不对了,卡耐基说过,你如果想比别人更优秀,就要做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我故意逗他,问:“卡耐基是谁?好莱坞的么?”
80后说:“你怎么连卡耐基都不知道?他好厉害的,他……”80后似乎对卡耐基非常了解,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卡耐基的事迹,这情形和口吻,超像瘸子聊张子强。
我觉得熟悉,心知接下来他就该说自己的理想了,于是就想躲开,谁知他还没站起来,80后就拉住他了,说:“兄弟,我跟你讲,就说我有个同学,跟我一块儿考的大学,成绩跟我差一大截,现在呢?人开着宝马!这就是上帝在考验我们,让我们能经得起物质的诱惑。”
我心说,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经得起诱惑,干嘛还不去种田?
“我过不了多久就辞职了!”80后说,“自己开店去!开个网店,卖手工包包,到时候我这个位子就是你们的。”
陈经理一听,竟动心了,竟从兜里掏出烟去巴结他,我在旁看着想笑,但忍住了。这一天,他累成了狗。
回到古村小屋,小娟又是呆坐在床边等他,这下我觉得不对劲了,心想娟娟这是怎么了?怎么像个机器人?但仍是没好意思问。小娟从包里掏出一沓子钱,放到我面前,说:“这是那个台湾人给的医药费。”
我不免讶异,问:“怎么,你真去找他了?”
小娟点点头:“他做出那么卑鄙的事,我当然要为夫君去讨回公道。”
我一听小娟拽起了古文,也跟着说:“辛苦娘子啦,娘子待我真好,来来来,让为夫好生怜惜你一番。”说着,他抱着小娟往床上躺。
次日,我又发了一天传单,到天黑时,再也不想做了,便找到80后,问:“你跟我说实话,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80看了看我,扶了扶眼睛框,说:“怎么讲呢,这不叫上当,这是在磨练你们的意志,一单尚且不发,何以发家?”
我说:“你别扯古人那些屁话,我就问你,我们是不是发完传单连工钱都没有?”
80后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那倒不是,有工钱的,今天就可以给你结算这两天的工钱。但是如果你结算了,就算是做派单员了,经理的位置就没你的份儿了,并且没有奖金了。”
我说:“谁稀罕你这破经理,把工钱给我,我不干了!”他话一出口,旁边的陈经理顿时笑了,说对对,我看你也不适合发传单,还不如去找份适合自己的工作。
我问:“怎么你也不干了么?”
陈经理说:“哪里,我不干怎么行,我还得再干几天。”我顿时明白了,敢情这货是觉得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这个陈经理搞不好还会有一番做为的,虽然他很讨厌,但他似乎真的具备在公司做经理的潜质,他能屈能伸,能扔掉脸,又会溜须拍马,又懂得搞掉对手,关键是,赤裸裸被骗都能忍。
这次回家时,小娟居然没有再呆坐着,而是在绣花。我更讶异了,心想娟娟什么时候学会这手了?他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小娟一听,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说:“我不爱玩电脑,呆坐着又没意思,就学着别人乱秀一下。”
我心想:你还不爱玩电脑,以前上学时,天天一有时间就搞劲舞团。
我凑到小娟跟前看,她绣的是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个女孩,女孩挎着个篮子,背对着人,似乎在采竹笋。“哟,绣的不错啊!”我说,“挺好看的。”
小娟被夸,竟脸红了,说:“哪里呀,人家想起以前在家时,每到春天,就可以去山上采笋,采回来用水煮一下,吃着脆生生的,爹娘都喜欢。”
我心说这拽起古来还没完了,便跟着和她瞎掰,说:“娘子,为夫今日辞职了,这世道好生难做啊。”
小娟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无妨的,慢慢来,妾身相信你定能做成一番事业来。饿了么?来,这边有饭。”说着,小娟掀开桌子上扣着的盖子,下面是四个小菜,青椒腊肉,西湖醋鱼,凉拌菠菜,五香蚕豆。
我莫名觉得有些不现实,更觉得自己是患了妄想分裂症。然而青椒吃到嘴里脆生生的,醋鱼鲜美多汁,蚕豆香而不腻,又分明是真的。
吃完饭,二人在不远处的河边散步,小娟一直看着河水发愣,快走到一个台阶时,她挽着我的手突然紧了些,说:“快回去吧,别再往前走了,天色已晚,我们该歇息了。”
这天夜里,我没来由地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后来实在困得很,睡着了也是一惊一乍的,一会儿醒一次,醒来就满头大汗,像是做了什么激烈运动。过了一会儿,他恍惚一翻身,发觉身边的小娟不见了,于是打开灯,看小娟去哪儿,这时,他听见小娟在窗外说:“我……我……”
他走出房间,外面夜深人静,风吹在身上凉丝丝的。他来到窗前,发现没人,正纳闷,忽又听小娟在不远处一颗榕树边喊:“我……我……来啊。”
我走了过去,小娟的头发有点散乱,遮住了半边脸颊,看不到表情。我往前一走,她就往后退,不知不觉间,竟退到了河边,我说你别逗我,这么晚了咱们快回去吧?我明天还得去找工作呢。小娟说了些什么,飘飘忽忽的,听不太清。我往她跟前凑,眼看快走到她面前了,她却忽然一转身,跳进了河里。
我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往河里跳,在身体与河水接触的一刹那,忽觉脑子嗡地一声,身体像被什么吸了一下,睁眼一看,自己还在屋里,小娟还躺在旁边,原来又做了场梦。
我看小娟睡得沉,就没忍心把她叫醒,用枕巾擦了擦汗,又关灯睡了。他刚一躺下,旁边的小娟便睁开了眼,略微扭头看我,眼神中似乎有些忧愁。
第二天,我没到中午就回来了,他去找瘸子,想跟瘸子讲讲昨天夜里的梦,谁知来到门口一看,瘸子搬家了。瘸子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搬家了。无奈,我回到家,打开电脑,在问答网站找人求助。他虽说受了N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可心里一点也不唯物,或者说,他是该唯物的时候唯物,不该唯物的时候不唯物。什么时候该唯物呢?比如:有个和尚把一大笔香火钱丢了,我恰好看见,这时候,他就成了赤裸裸的唯物主义者,管他什么狗屁神佛,捡起钱就走。既然是神佛,肯定不稀罕那种身外物,那些钱定是好了庙里的僧人。搞不好还是假僧人。什么时候又不该唯物呢?比如做了噩梦的时候,比如遇到难以解释的奇怪灾难的时候,比如想做某件事心里却没底的时候,这就不该唯物了,这得找点精神寄托。在我看来,所谓唯物主义,其实是做惯坏事的人拿来安慰自己的说辞。
网上的大神真多,尤其是解梦的,中式西式都有,中式的总爱把周公当祖师爷,西式的总爱说自己研究佛洛依德。中式的一方是这样说的:梦见女人,乃不祥之兆,似乎要有灾难,梦见女神披头散发,家中定有奸情——看到这儿,我不由想起了那一沓子钱,心想难道小娟又跟那个台湾人睡了一觉?然而大神还有下文,说是虽然前面不详,但后面女人跳进了河里,意为忧愁散,这是一个好梦,预示你马上就能解决一些问题。我追问,说到底能解决什么问题?大神说:这不好讲,这得问你自己的心。
西式的大神……哦,应该叫学者,西式的学者说:梦见女人,是性冲动导致的,梦见女人披头散发,同样是性暗示,梦见女人跳进水中,水代表渴望,意寓你最近非常渴望一些东西。我问学者:我到底是在渴望什么?学者说,这得问你自己的心。我骂道:奶奶的,中式西式的结论怎么全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