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病房离开,找到护士站的人,告诉她们再有任姜事也不要打周先生电话,她不交费就把她扔出去,让她自生自灭,她为了身体不敢拖欠。
护士问我如果林南小姐不配合治疗怎么办,她经常做这样的事。
我冷笑说你们治不活,还治不死吗。
护士脸色一白,“这…周太太,人命关天,我们医院不会做这样的事。”
“既然怕她死,就按住她治,你们这么多大夫,还弄不过一个女人。真要是弄不过,她死了我也不会追究,我会帮你们稳妥善后。”
林南忽然从那扇门里冲出来,她没有朝这边奔跑,而是站在门口指着我大吼大叫,“不要让她再来我的病房,她是恶魔,是鬼!她不是人,她太可怕了,她简直没有血,没有心,她会害死我的!”
她的叫声将其他护士也惊动,跑过去拉住她往病房里拖,她仍旧哭喊着,她说我要见周局长,我不相信你们任姜人,你们都听她的,你们都要害死我。
我没有理会,更没有久留,成王败寇,就算我害死她,她也是一条不会被沉冤昭雪的亡魂,在这个世上留不下半点痕迹。
我可怜她为我担了灾难,如果她老实一些,钱我不会亏她,可惜她把赚钱的一手牌打成了赔货。
我拎着爱马仕走出医院,给周怀海和他秘书打电话都没有回应,心里顿时觉得发慌,我其实就想告诉他婚都离了,没必要拼死拼活,尽人事就,搭上自己被人记仇不值得。
嫁给干公安的男人,这辈子都踏实不了,因公殉职的那么多,越往高处爬危险越大,他每次去市局我都想抱住他不让他走,留他到白发苍苍天长地久,这些圈子太阴了,谁也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到底是生路还是绝路。
以前他只是我的金主,牺牲了我可以换人,天底下有钱男人数都数不清,我不愁没人包养我,可现在他是我的丈夫,我的天,他牺牲了我就是寡妇,哪怕我不爱他,我也盼着他的,姜况我爱他。
我站在街口想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我,眼前忽然涌出两束刺目光线,伴随着一阵疾驰劲风直逼我而来,尖锐的刹车响刺破云霄,仿佛蛟龙猛兽的嘶鸣。
车门打开我看到乔苍的侧影,他穿着一身黑色,十分冷酷阴煞,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涂抹着油亮的发蜡,微微有银光闪烁。
他一言不发,膝盖上放置了一本电脑,正在专注看邮件。
我瞬间反应过来,再想脱身已经来不及,保镖拦住我的去路,不由分说把我推进了车里。
车门对准我的脸猛地关上,我用力拍打让他们放我下去,保镖无动于衷,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来,他说周太太您不要再吵,事儿说完了自然让您离开,我们不会和公安局长的夫人过不去。
我一脸冷意看向乔苍,他已经合上电脑,不慌不忙点了根烟。
白色烟雾散开了两秒钟,他手腕迅速探出车窗,只在吸的时候才伸进来,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乔先生要光明正大把我掳回去吗。
他沉默抽完一整根,将烟蒂扔出窗外,玻璃缓慢合上,阻绝了街道的灯火阑珊,他也将我看得更清楚。
我视线中是他探入过来的手指,指尖烟气浓烈,我忘记了躲闪,任由他掌心扣在我脸上,“礼物收到了吗。”
我知道他问什么,我一脸冷笑“常小姐已经猜到了多半,就因为你没有把相思玉送给她,她四处打听,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你我的事。”
乔苍眼底漾出深深的笑意,“你我的事,姜小姐终于肯承认,你我之间有事。”
“我没有心情和你玩笑。”
他笑容不减,入骨的阴森。
“我说的不是这个礼物,看来你还没有回过家,稍后你会收到你更喜欢的礼物,它会是你悲痛过后的精神食粮。”
他目光落在我平坦的腹部,一向不动声色的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阴冷,我立刻意识到什么,我大惊失色问劫持沈姿的人是不是他派去的。
他笑说当然,在广东不会有人敢动周怀海的前妻。
他抚摸着戴在手上的扳指,“可我的字典里没有敢不敢,只有做不做。”
乔苍太猖獗了,市局多少眼前盯着他,他就这么登堂入室把活生生的人掳走了,幸亏他有城府,又没留下痕迹,不然他无异于往枪口上撞。
“你为什么动她。”
他舌尖舔过牙齿,声音带着狠意,“她先动了不该动的人。”
我心口憋着一团气,“我和你没有任姜关系,我不需要你替我报复。周怀海的孩子他都能息事宁人,你为什么要出手。”
“他的孩子。”他闷笑一声,“你确定吗。”
他手指在我唇和脸颊上流连,“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话,我以为聪明如你会去证实。”
这句话仿佛五雷轰顶,我诧异的脸孔顷刻间惨白,眼睛从澄澈变浑浊、最后血红。
“证实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对沈姿和金伟老婆下手,这些不该是他周怀海做吗。因为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弄死了我的骨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动过手了。”
我瞪大眼睛,紧绷的身体忽然失去力气,仰倒着朝门上跌去,脊背重重磕在上面,疼得我冷汗直淌。
原来孩子终究是乔苍的,而且是他第一子。
即使他只有那一晚抚摸过我的肚子,可他的期待和喜悦被毁灭得彻底,他这么心狠手辣,怎么会善罢甘休。
我多么痛恨让我失去孩子的人,她没收了我的快乐。
此时此刻我却有那么一丝庆幸,如果生下来,乔苍不会允许他活在周怀海的羽翼下,他会掠夺,厮杀,会为此搅得血雨腥风,我和周怀海的婚姻将等来天崩地裂反目为仇。
我不否认这个意外我也有错,可他明知道生下来的后果,还要骗我生,却不拦住我悬崖勒马。
他没有看到周怀海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和疼惜,不知道他日日夜夜都沉浸在做父亲的喜悦里,他盼着这是个女儿,盼着她温柔可爱,盼着她降落在世间。
极致的大喜大悲会逼疯一个人。
周怀海掌握着数以万计的刑侦特警,东窗事发铺天盖地。
那样的场面想到就毛骨悚然,我身体陷落在椅背,伸出手抓住他胸膛,“你为什么骗我,既然是你的为什么告诉我是他的!你知不知道他降生会毁掉我,毁掉他,毁掉你自己!”
乔苍注视我因为愤怒而扭曲通红的脸孔,“如果我不骗你,你还会留下他吗。你会残忍让他消失,和我撇得干干净净。他在你肚子里连三个月的时间都留不到。”
他语气悲凉无奈,“你会像恨我这样,恨我留下的种,柳玥,你有多狠我知道。”
乔苍说完忽然伸手揪住我头发,我感觉到头皮一震,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他拉扯着我迫使我靠近他,和他鼻尖贴着鼻尖,我无比清晰看到他的脸,冷硬而英俊的脸,看清他的眼睛,凶狠而幽邃的眼睛,在这雾气浓重、惊心动魄的深夜,他彻底掀翻了我心底。
我握拳捶打在他肩膀和胸口,眼泪像决堤的水滚落下来,“那不是你的孩子,那是周怀海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现在已经死无对证。”
我话音未落,眼前一张纸挡住了他的脸,纸落下风刮起,掠过脸上刀割一般的疼,我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我直愣愣看着这份鉴定报告,乔苍等了许久,等我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看完,他将报告从我眼前移开,“不管你多抗拒,就是我的种,是你给我怀的孩子。”
我不停说不,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声,我开始胡乱挥动手臂,发了疯似的扑向他,我知道他身上带着枪,黑帮老大走夜路,怎么会两手空空,不只有枪,暗器,匕首一个都少不了。
我在他怀中奋力厮打的时候,手摸向了他的口袋,我指尖触摸到一抹冰凉,是勃朗宁。
我毫不犹豫从他口袋内抽出,趁他没有反应过来时将枪口对准他额头。
我的挣扎与他的禁锢同时停止,我们四目相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
他只有一霎那的惊愕,便迅速冷静下来,一张面容如死水般沉寂,而我是六神无主苍白颤抖的,犹如一只遭到捕杀的受惊麋鹿,被逼入绝境。
这是我第一次拿枪。
周怀海从不许我碰这个,枪械弹药在公安局都是有数的,警察不执行任务都不能随身携带,周怀海有公安部颁发的特许持枪证,整个广东省就他这一位局长拿到了这份殊荣特权。
他上了公安部的名单,全国不超过二十人,他百般谨慎,一再警告我不许碰。
冰凉的温度,沉得压腕子的重量,寂静的车厢能听到我吞咽口水和急促喘息,坐在前排的司机保镖看到这一幕,也纷纷拔枪对准我后脑,乔苍看了他们一眼,“谁敢动她,我废了谁。”
保镖举枪的姿势一顿,“她不动苍哥,我们也不动她,否则谁太太也没用。跟苍哥这么多年,染得血还少吗?谁也不是吃素的。”
乔苍脸色有些沉,他命令他们下去。
保镖大声抗议,“苍哥,这娘们儿是周怀海老婆,那能是善茬吗?道上都说这娘们儿根本就他妈不是个弱主儿!”
“滚下车!”
乔苍大喝一声,没有半点商量余地,保镖和司机面面相觑,狠狠把枪砸在座位上,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乔苍在我的颤抖和呜咽中,一把握紧了我手腕,他用力朝前一顶,我感觉手不受控制冲向了他额头,原本只是虚无抵住,在他压制下竟然严丝合缝戳在眉心。
心被巨大的慌乱和惊恐包裹,我整个人在他怀中剧烈晃动起来,我感觉到浑身血液凝固,齐刷刷往头顶撞,乔苍还在逼迫我,他没有丝毫畏惧,即使他听见我拉动保险栓,看到我食指已经压在扳机上,只要轻轻一滑,子弹刺穿眉心,他必死无疑。
我知道乔苍本事大,就算千钧一发,他也有能耐金蝉脱壳,有功夫反败为胜,可这是枪,刀枪无眼,判定生死不过一秒之间。
他料准我下不去手,我亲口告诉过他走到今天我有多艰辛,不论是荣华富贵,身份权势,每一步都是血泪,都是噩梦。
我舍不掉,前提我的手不能沾血,更不能沾他的血。
我大声说是你逼我的,你不该诱我犯下这样的滔天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