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并不是当今皇后的亲生女儿。
我的母亲在冷宫生下我。
她原本想借着诞下皇子走出这个冷宫,却不想生出一个女儿。
于是我出生时差点儿被掐死,幸得一老嬷嬷救了下来。
可我之后在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当年叛军四起,有贼人冲进皇宫意图行刺,落败后逃至冷宫。
贼人自然是不会放过冷宫里的老弱病残。
我那母亲慌乱中竟一把扯住我挡在她面前,哀求贼人放过她。
许是那贼人也觉得她如此行径令人不齿,于是砍下的刀偏过我,落在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我看着她被砍为两截,温热的鲜血溅落在我的脸上。
可我依旧面无表情。
「让她死在你前面,你也算死有瞑目了。」
话音刚落,他又扬起了刀。
但我没死成。
因为有人挡在了我面前。
那人也不过才八九岁的模样,身穿黑色劲装,袖口处绣着一个白色的苍鹰。
老嬷嬷和我说过,皇帝设立暗司,里面驯养了一群保护皇子皇女的暗卫。
而白色,意味着这是一个才进暗司不久的小暗卫。
可这人就挡在了我的面前,和那贼人纠缠厮杀。
他到底有些本事,再加上贼人来到冷宫时本就负了伤。
因此这人以胸口硬生生地挨了一刀为代价,将手中长剑刺入贼人心口。
但那贼人还没死绝,只是暂时地丧失了行动力。
而那小暗卫的状态也不是太好。
我依旧一声不吭。
然后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剑,双手握着狠狠地朝着那贼人刺了好几剑。
直到小暗卫好笑地提醒我:「小殿下,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握着剑的手还在发颤,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害怕。
于是那小暗卫吃力地掏出一把小木剑扔给了我。
「那玩意儿太沉,小殿下年纪小,还是玩这个吧。」
我下意识地双手接住。
被保存了很久、颜色已然变得暗沉的剑穗在夜风中晃晃悠悠。
我沉默着走了过去,看着他胸口血淋淋的伤疤,嗓子干涩:
「冷宫里没有药。」
「嗯。」
「你快死了。」
「我不会死。」
小暗卫的容貌做过处理。
因此哪怕失血很多,他脸色依旧不显苍白。
只这人的眸子盛满笑意,璨若星河。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死的,小殿下。我还等着你长大后,来寻我当你的暗卫呢!」
我觉得这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先不说我能不能有资格去选我的暗卫,我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都不确定。
于是我转身回去。
——但至少,这个曾经给过我几块馍馍、曾陪着我看了几次夜空、如今又救了我一命的小暗卫不能死。
可是当我带着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药回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而他先前待着的地方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不识字,所以我只能记下了这些字的模样。
冷宫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也是这般,他们才知道这冷宫里居然还藏了一个小皇女。
我被接出了冷宫,领在皇后名下教养。
我识字了,于是我知道了那天小暗卫留下了什么话。
「小殿下,记得来寻我。」
于是后来我真的去寻他了。
可我好像,找错了人。
16.
卫寂还在吵嚷嚷地说要换个地方继续,他可不能让裴景看光了去,他吃亏。
可在注意到我脸上表情时,卫寂的声音越来越小。
「小殿下,你生气了啊?」
这人收了吊儿郎当的态度,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裴景,最后咬了咬牙扯起两侧衣服把我挡住,然后低下头小声地跟我说:
「小殿下你要是真馋我身子了,那你就小声地嘬一口,咱不给别人看啊。」
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但说出来的话不正经极了。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的脸。
本来想好好地跟这人说话,可开口时我却忍不住嗓音发着颤:「你骗我。」
——明明说好要让我去寻你当我的暗卫,可你当时分明都不在!
我认错过一次。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却认定了卫寂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卫寂没反应过来,有些纳闷:「我骗小殿下什么了?」
我没理他,只是仰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又问他: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我记得那时卫寂的眼睛是黑色的。
那双眼睛总让我想起在冷宫里看到的那片最绚烂的夜空。
卫寂的目光一下子闪躲了起来。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以前试药的时候不小心吃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草药」。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嗅到卫寂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我灵光一闪,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你去当药人了?」
药人因着常年浸泡于各种草药和毒药中,身上某处都会发生一些变化。
药人百毒不侵,其血亦可解百毒。
我先前听闻暗司有试过训练一批药人暗卫,但损失惨重。
而卫寂——
卫寂下意识地别过头。
他看天看地看裴景,就是不看我,仍在嘴硬:「什么药人?我听都没听过!」
可这人实在太不会撒谎了。
于是我看了眼裴景。
他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我那一眼有挫败,有痛苦,有挣扎。
更有一种再也看不到希望的绝望。
我心一颤,突然想到一个细节。
「卫寂,」我叫了他一声,「你低下头来!」
卫寂下意识地低头。
「小殿下要做什么?」
我抓起卫寂的头发,往他的耳后瞧去。
——那里有颗小小的红痣。
分明不起眼,但此时却近乎要烫伤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