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想想过去,我心里就钝钝地痛。
看他们母慈子孝,我都想吐。
我恨不得疯狂抠嗓子眼呕在他们身上,再把他俩的头摁在旱厕里刷,让他们发烂发臭。
但是为了我爸妈的心脏承受力,我只能作罢。
我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冲出病房,爸妈不是很确定我接下来的步骤,大眼瞪小眼地跟着我。
我猛吸一口新鲜空气,长吁道:「太恶心啦——」
妈妈跟在后头,重复一遍我的话:「太恶心啦——」
爸爸点了点我俩,无奈道:「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静下来,沉声道:「该去看看二姐了。」
舅妈心中只装着她的好儿子,早忘记二姐的忌日了。
本来今日我们一家都准备好去墓园,却被火急火燎地催来医院,浪费时间。
二姐去世那天,舅妈直接将人火化,甚至没有告诉我们一声。
是大姐打了电话过来,绝望地哭着。
赶回去时,只看见大姐失了魂一般坐在门槛角落,嘴里念念有词:「妹妹、妹妹,再等等啊……」
而舅妈则是一脸心虚,手里捧着骨灰盒子,却看不见一丝伤痛。
记忆里活生生的姑娘,几月未见,就成了我眼前的方盒子。
舅妈无法狡辩,街坊邻居都告诉我们她的恶行。
是二姐前些天冒着寒雨接徐向阳回家,又生了一场病,却硬撑着不告诉我。
原本她以为自己能再熬过去的。
可舅妈非赶着她出去上班赚钱给徐向阳交学费,二姐虚晃地走出门没两步,便栽倒了。
听邻里说,舅妈见她倒地还觉得是装的,一边骂一边踢了好几脚,又把人晾在院子里许久,最后探探鼻息才意识到出事了。
人送进医院时,早就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骨灰盒,盯得舅妈浑身发怵,她缩得像个鹌鹑,却只是一副害怕的样子,毫无后悔之色。
在传统教育里,晚辈是不能打骂长辈的。
我恨她,却无法泄愤。
拳头捏得嘎嘎作响,一贯保持体面的妈妈竟先我一步,一边哭一边扇舅妈巴掌。
巴掌声混着舅妈的哭喊,我却一点也不舒畅。
二姐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明明还有一个月,她就成年了。
我盯着舅妈的眼睛,恨入骨髓。
我记起舅妈喜欢烧香念经,她一贯相信她拜的那些神佛能给她带来好运。
我砸了她重金买来的假佛像,碎片滚落在她身边,她瑟缩着动也不敢动。
我说:「因果循环,你总会遭报应的。」
如今徐向阳重病,她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一点点报应。
我一边烧纸,一边念叨:「二姐,等他俩下去了,你可得胆子大点,揍他们,狠狠揍他们。」
「诶?」妈妈疑惑道,「这是什么?」
她指着墓碑上的「徐盼娣」三个字。我凑过去仔细瞧,发现上边有划痕。「盼娣」上被人打了叉,重新刻上「暖冬」二字。
徐盼娣的字样被改成了徐暖冬。
我怔住。
二姐从前说过,等她成年就自己去改名,改成徐暖冬。
她再也不要为了弟弟而活,她要为自己活。
她也想过反正弟弟已经盼来了,让舅舅舅妈带她去改名,不然同学总是笑话她。
舅妈同意的时候,她还高兴了许久。
结果去了才知道,舅妈想把她的名字改成徐旺娣。
她撒腿就跑了,还故作不在乎地和我打趣,安慰自己盼娣总比旺娣好听一点吧。
笨蛋,明明一点都不好。
倘若那年冬天她暖和地度过,也不会落下病根,现在应该健健康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