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监站在静年师太面前,捏着嗓子问道:“寺里可有叫静归的师父在?圣上召其入宫。”
静年师太答道:“静归在择菜,她身体不好,恐难面圣。”
那太监挥了挥拂尘:“圣上要见的人,但凡能喘口气,咱家都得给圣上带回去。”
于是静年师太为我求得半刻梳洗时间。
静年师太不知从哪弄了几把如香灰般细腻的黄土来,她淡淡说道:“圣上召见,你且收拾一番。”
我只能应允。
我许久未进宫了。上一次进宫时,召我的还是先皇。先皇赐我佩剑,赞我鸿鹄之志,问我愿不愿意入朝为官。
那时我仍有雄心壮志:“当然愿意,承蒙皇上看得起,小民定不负您所望。”
我抱拳而立,许是因为我没有跪下,众臣皆朝我侧目。那时我年轻气盛,只觉我为什么要跪?众生平等,有朝一日,我定要让他们像我一样,无论到哪都把腰杆挺直。
是后来我才知道,当一个人要在时代中逆行,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如今面对着那一身黄袍,我心中毫无波澜地俯首跪地:“小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皇上要我起来,然后细细打量了我一番:“你就是鸿远寺的静归师太吧?朕的皇后似与你交情匪浅?”
我颔首,谦卑地答道:“皇后善良,体恤百姓,愿与老尼多说几句,是老尼的荣幸。”
皇上似不经意地说道:“怕是不止几句。静归师太,是何时入得佛门?”
“幼时被师父在街边捡去,便长在寺里。”
他看起来很关心我的身份,看来我和由心之间的事他知道了不少。
这时由心进来了,由心看到我很是诧异:“晏阙,你这是……”
晏阙乃皇上名讳,这宫里除了由心,怕是没人敢叫。
而皇上对由心确实纵容,由心这般莽撞无礼他也不怪,还主动拉着她的手好脾气地说道:“我看你总是差人去给静归师太送信,想你们关系一定很好。你这几天不是不开心吗?这后妃你都看不上,没人能跟你聊到一块,我就把静归师太请来了。”
由心犹豫好半天才说:“好吧,那你就先出去吧。”
皇上出去以后,由心拉着我的手坐下了。
我从未看过她这副模样,华贵的衣裳和珠宝,衬得她比平常稳重许多。可她说起话来,还是那么孩子气。
我笑她:“在宫中敢这么跟皇上说话,也就属你了。”
由心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皱着眉问道:“你怎么扮成这副……”
我捂住她的嘴:“小声些,有人在外面听。我早先跟着十三王爷进过宫,这里有不少人认得我的脸。”
由心恍然大悟:“看来你和十三爷的收场不太好看,那是该装扮装扮。你这老妇人化得还挺像,你说要不我们说英语吧?这样外头的人就算听见了,也听不懂。”
她一向鬼点子多,可就怕外头的人当我们在做法事,念咒呢。
由心告诉我,她怀孕了。皇上调换了她让下人熬的避子汤,是故意让她怀孕的。
如今皇上以她需要修养为由,让人接管了她的学堂,她修改的律法文书,也让心腹以自己的名义颁布。
由心忿忿道:“他当初说喜欢我想法奇妙,比很多男子都强,现在却说我身在后位就该掌管好后宫之事,不该再想其他。”
我紧紧抓住由心的手:“你糊涂啊,教育、法律,国之脊梁,你一个后妃如此干涉朝政,你让皇上怎么想?”
“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他为天下百姓吗?我没有家族撑腰,没有当官的爹,也没有带兵的兄弟,我和他并非政治联姻,我也威胁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