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光武帝入葬原陵后,新帝刘庄正式即位,下发诏书封东平王刘苍为骠骑将军,位列三公,而其他王爷即日就国,除琅琊王刘京因尚年少侍奉太后暂缓。刘荊去封国不显得突兀,可又特殊,毕竟与刘庄一母同胞的弟弟全都在京城。
杜斯娅坐在马车里,被颠的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探头回望已经看不见踪影的京城,无比羡慕钟氏,看看人家这个命,风风光光地在京城喝着茶吃着点心的,而她却在这喝东南风吃沙尘的,人生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正感慨着,哒哒哒地马蹄声疾驰而过,扬起一阵沙土,扑了她一脸,迷了她的眼睛。听到刘荊得逞的笑声:叫你再看,迷了眼了吧,若真舍不得那回去便是了,没人定要你跟着。
天天回头看,仿佛跟着他这山阴王受尽委屈似的,他早就心里不痛快了。若不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他就不会让她回来。
杜斯娅揉着眼睛,没好气:那里又没有王府,我去哪儿干嘛?幼稚!
刘荊因为她的话心里舒坦了些,爱面子地哼了声,打马疾驰而去。
刚把眼睛睁开地杜斯娅又被迷了,愤怒地吼道:刘荊!
刘荊得逞,哈哈地笑出来,一甩马鞭,驾。
幼稚鬼。杜斯娅没好气地吐槽道。
杜妪在一旁偷笑,替刘荊说好话:其实王爷也就脾气急些。王爷还真不难伺候,不挑剔,不乱罚人。
杜斯娅内心呵呵,那是你不知道那小子想着什么,保管你吓得腿软。
吁狗子!一道凄厉的喊声吓得人一激灵。
王爷!王爷!顿时前面闹哄哄起来。
车夫本能地将马车给停住了。杜斯娅和杜妪对视一眼,连忙下了马车去看。不远处内侍和护卫们围成一圈,提着裙子跑过去。
快,快,侍医。侍卫边高呼边朝着车队后面跑去。
杜斯娅心里咯噔一下,还真出事了,跑上前,内侍和侍卫见到她,纷纷侧身给她让出了空来。
但见刘荊眉头皱着,左手捂着右胳膊躺在地上,而一旁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搂着孩子面无血色地抖如筛糠,不住地磕头颤声: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侍卫木方裂目龇牙地举着剑对着那对母子。
杜斯娅大概猜到了情况,应该是刘荊纵马疾行地时候正好遇上了孩子,为躲避孩子没收住,给摔了下来了。探头看看,也不知道骨折了么?
侍医来的很快,顾不上喘匀气息,连忙上前查看伤情。
万幸王爷未伤及骨头,但到底有损筋骨的,万不可使劲,需得养上段时日才行。侍医仔细检查了后庆幸地说。
此时内侍们方才敢扶着刘荊站起来,刘荊扫了一眼,蹙眉:得了,孩子也不是有意的,木方把剑收了,让他们走吧。
木方略微不甘心,得亏王爷没事,不然她们两条命都不够赔的。
杜斯娅意外地挑眉,深深地睐了眼他的背影,倒还没有不分黑白,不至于无可救药。
此时内侍将马车赶了了过来,杜斯娅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她的马车?他没有马车吗?
刘荊还真没有准备马车,他本就喜欢骑马,如今又天气正好,哪里耐烦待在马车里的,所以出发的时候管家要准备马车就给否了。哪里会料到能有今天这事。
这整个车队就杜斯娅的马车最大最软,内侍根本没多想就让马夫把车赶来了。
刘荊浑身摔得酸疼,只想赶紧去歇息,踩着凳子上去了。
杜斯娅不能把人给拉下来,也不可能靠自己的脚走到封地去,撇嘴不情愿地上车。
因刘荊需要躺下休息,杜妪再在里面就拥挤了,本她想着和马夫坐在外头,王爷王妃有事她可以立刻服侍,但杜斯娅不忍她在外面风吹日晒地,就让她去和其他侍婢同车去了,反正凭着刘荊目前的武力值,她完全可以进行压制的,不需要担心。
杜妪见她竟然愿意亲自服侍刘荊,十分欣慰地走了。
刘荊比杜斯娅预想的好伺候,一般都是靠在枕上拿着竹简像模像样地看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头晕。有事了就喊停车让内侍进来伺候,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杜斯娅乐的轻松,一路看着欣赏着风景,颠着颠着也习惯了。
因顾及到刘荊的伤势,他们整体行程明显放缓,杜斯娅休息时意外发现了野外满藤的栝楼,兴高采烈地让人全部采摘了,晒了几日后,又在驿站让厨房给炒制了。
于是她幸福地嗑上了吊瓜子,尽管比不上现代口味,但唇齿留香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卡不。卡不。声音不大,但却奇怪地特别响亮,刘荊烦躁地将书简放下,朝她瞪眼,让她别吃这奇怪的东西了。
杜斯娅接受到他的注视,犹豫了下,瘪嘴忍痛割爱地抓了一小撮递给他:我这儿也不多了。把装着瓜子的袋子往后掖了掖。
刘荊嫌弃地瞧着手掌心那一粒粒黑黑的东西,谁要吃这玩意了,可他又见不得杜斯娅如此宝贝,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也是有几分好奇的。不客气地拿了过来,放了几颗到嘴里,嚼吧嚼吧,除了点咸味,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卡喉咙地很,哪里可以咽下去,不对,好像她是吐出来的。
杜斯娅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刘荊羞恼的眼神下立刻将自己让人准备的麻袋子递上:吐这里面。
刘荊吐了出来,刚想把剩余的给扔了。
你看是这样的。杜斯娅拿了个瓜子放进嘴里示范给刘荊看,熟练地咬开瓜壳,分出果仁,吐出了瓜壳,王爷再试试?
刘荊迟疑了下,最终有样学样地放了一颗嘴里,到底是新手,瓜壳咬碎了,不过也因此吃到了瓜子仁,肉质肥厚,口感绵软,香脆油润,别有一番风味,于是一下子就被征服了,又拿起了一颗,如此技术越来越好,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嗑完了,左手一摊,扬眉示意她再给他些。
杜斯娅宝贝地将手握紧了:没了。
刘荊正在兴头上,催促:快点,本王都瞧见了。
杜斯娅十分不舍地将手里的给了他,嘱咐:这东西也不能多吃,容易火重。
杜斯娅肉疼地模样成功地取悦了刘荊,不以为然地嗤了声,这两日她吃欢实怎么没担心火重的事,还特意抓了一把塞进嘴里挑衅她,得意扬扬地看着她。
杜斯娅暗自赏了他个白眼,怎么这么幼稚。转身看向车外,嘴角微微地勾起。其实她在接到汉明帝的指示打定的主意是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反正都得皇帝应允不牵连了。但一路走来,他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可救药,更多地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却仍然保留着善良。她想,他应该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吊瓜子就是建立外交关系的第一步,得逞地扬扬眉,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很快刘荆就知道她并没有骗他了。牙齿隐隐发疼,嘴唇发干,喉咙不舒服的刘荊捧着杜斯娅给他准备的菊花茶,喝了一口,嫌弃道:你怎么什么都吃?菊多么高雅的,竟被她晒干了泡水喝。
杜斯娅眼睛一瞪,伸手过去:那还给我。给你喝还话多。
刘荊连忙护住,茶汤金黄,细酌一口,淡而清香,若有回甘的,比清水可好喝多了:这是给本王的。一口饮尽,递给她,再给本王来一杯。
杜斯娅横他一眼,但还是给他新添了一杯递给他。
刘荊微微得意地勾勾嘴角,轻抿一口,偷偷观察她的侧脸,仔细看看她也算是个美人么。虽说之前她令人恼火,但此次回府之后知情达意多了,如果她一直乖巧下去,少不得得给她个机会。
杜斯娅不知他所想,托腮望着窗外,盘算:这几日和他的关系好多了,还真的和杜妪所说的,他其实也不是特别难相处。但关系还有待加强。手指轻轻地点着脸颊,思考着怎么才能快速友好地建立友好关系。
是夜,刘荊坐着床旁,内侍赵宋伺候他洗脚,望着他的头顶有些犹豫。
赵宋是伺候他到大的,见他如此神色,立刻体贴地问:王爷可有什么吩咐的?
刘荊动动唇,终究没好气地挥挥手:没有,没有,本王能有什么事。
脑海里却想着方才晚膳的时候杜斯娅体贴地模样,烛光下姣好的脸庞晕染着柔和,再忽而展颜一笑竟是分外的动人,心里有些热。
当初碍着母命不得不接回她来,是打定了主意也不过就是多养一个闲人而已,所以从她被送回王府后直到出发来封地两人从未私下见过,不得不一起出现的也仿若陌生人。
但自打他跌伤了胳膊后与她同车,她倒是一天比一天热络了。定是被他的魅力所折服。既然她有心修好,终究是王妃,也不能一直冷着。但就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他这山阴王的脸面也不好看。于是他纠结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吃着杜斯娅新让庖厨做的花卷,葱香味夹杂着淡淡的咸味,松软可口的,再听得杜斯娅说是特意为他做的,一早上就起身,指导着尝试了好几遍才有的成果,心里越发的受用了。满意地看着她,罢了,男人总得宽宏大量些的。
等上了马车,刘荊也不看书了,坐在杜斯娅身边,指着窗外的景致,指着路边黄色的小花,心情颇好地讲解:这是宿莽,可杀虫蠹,叶含香气,经冬不死,不过可不能轻易碰它,它茎叶全是毒。
杜斯娅不适应地往旁边挪挪,有些疑惑有些意外,看不出来还不是不学无术么,只好好地和她说这些干嘛。怕她采来吃?笑笑:王爷懂得真多。
刘荊自得,卖弄起来: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离骚,这读书的时候她背的辛苦,到现在只是知道是离骚,句子完全忘记了,自然地带着几分学渣的崇拜看向刘荊。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诵到后面吟唱起来。
古朴悠扬的曲调配上他低沉中厚的嗓音,秋风习习,马车悠悠,惬意地微微眯起眼睛。
刘荊瞥见她嘴角弯起,得意地勾起嘴角。
因距离下一个县邑较远,她们又不赶时间,自是不可能露宿野外或是投宿农家的,干脆就早早地投了驿馆,明日一早再出发。
用晚膳自然也早了,杜斯娅就不急着回房休息,天气还不算冷,领着杜妪几个在院子里转转。
等准备回屋休息的时候经过堂下却见刘荊仍坐着,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见她回来了,豁地起身走过来,吐槽道:这破院子有什么可看的。转身离开。
杜斯娅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又没让他看,他不满什么。
刘荊回头:还站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屋。
杜斯娅哦了声,蓦然发现他去的方向怎么是她的房间的方向,连忙跟上,到了门口。
两个人都停住了,杜斯娅疑惑地看他:王爷是什么事要交代?
刘荊昂着头,矜贵骄傲的模样:既然你已知错,本王少不得给你个机会。偷眼瞧她的反应,等待着她欣喜若狂,感恩戴德的模样。
杜斯娅初没有反应过来,哈,怎么就是她知错了,困惑地眨眨眼,这哪儿和哪儿呀,蓦然明白过来,淌汗,什么,她是想要和建立友好关系,可仅仅是朋友的关系。他是不是想多了。
刘荊见她呆愣,再吃惊,还有些抗拒,就是没有欢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脸面哪里挂得住,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了,一股火气直冲上来,又羞又恼。
杜斯娅还在思考怎么委婉地表达,刘荊已经冷哼声拂袖而去,哎,哎王爷追了两步。
刘荊快步地决然而去,砰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丝毫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杜斯娅望门兴叹,颓丧地垂下肩膀,哎,看来这两天的努力是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