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殇,
固执狂妄,得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当初虐待他的宫女、太监甚至妃嫔处以蒸刑,责令阖宫观刑。
我被他强迫着去看,蒸笼之下,我双腿乏力,跪在地上几乎呕吐,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摆,生怕他拂开。
那时他告诉我,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我怎么回答的呢?
我淡淡地想,
好像是,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恰好他捏住我的下巴,眸色在暗夜里,异常地冷:「顾其嘉,本殿记得你说过永远都不会背叛。」
我俯身跪地,声音淡漠:「臣女永远都不会背叛殿下。」
他受尽百般苦千般痛,从泥泞里走出来的艰辛与难过我看得清楚,也不会那么无耻地毁掉。
他不过是不爱我。
周殇面色有些冷凝:「那你这段日子是在做什么?」
我依旧跪着:「殿下,臣女不过是累了。」
我仰头望向他的眼睛:「臣女用了十年的时间都没能让殿下喜欢上臣女,还因此叨扰了殿下。
「臣女只是不再强求。」
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是我在强求。
如果不是我被迫穿进来接受任务攻略他,顾其嘉这个人物将不会与他有丝毫纠葛。
周殇挑着我的下巴,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我的眼睛,他唤了我一声:「顾其嘉。」
他迟疑道:「十年前,你进冷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臣女早看出殿下非池中之物。」我平静道,「不过是想施恩于殿下,博得殿下怜惜,以庇佑家族。」
我跪地求他:「殿下如今高高在上,天下万物尽在掌控之中,求殿下高抬贵手,饶恕臣女欺瞒之罪。
「也求殿下看在臣女跟随多年的分上,庇佑臣女家族……和夫族。」
周殇松了手,背着我站在月光下,黑色夜行衣隐在黑暗里,我静静地跪着,手心隐隐冒汗。
过了许久,久到我的身子歪歪斜斜,久到我以为周殇要拒绝然后将非人折磨加诸于我之上。
我听到了他说的「好」字。
「你既有决断,本殿以后不会再叨扰。」
他看向我,「你的家族和夫族,本殿也会尽力保全。」
「多谢殿下。」我跪地谢恩,直起身来看向他,「也祝愿殿下前程似锦,未来金銮殿的那把龙椅必是殿下囊中之物。」
我说得诚心诚意。
大概是亲眼目睹了夺嫡的艰辛,大概是一次又一次看到他满身血污地回来,大概是他身上数不清的伤口与刀疤,
我希望他能赢,
也知道他一定会赢。
朝中三皇子与六皇子夺嫡争斗陷入白热化,父亲每日神色凝重,彻夜不回亦是常事。
我窝在闺房里,一针一线地给自己绣嫁衣。
手下针线穿梭,「福」字渐渐成型,鸳鸯交颈,祥云仙鹤,和乐美好。
指尖抚摸着鸳鸯的纹路,我却是有些恍惚。
刚穿进来的时候,我不会刺绣,大家闺秀必备的闺阁绣工在我这里一塌糊涂。
后来是为了给周殇缝衣服,才硬生生地学下了这一门手艺。
那时他披星戴月,日夜筹谋布局,受伤流血为常事,且不可让外人知晓。
有些珍贵的衣服受损不便扔掉,他常常脱下来甩给我,等我补好后再拿去清洗。
那段记忆里是紧锣密鼓的争斗,是同心协力的抗争,是等他到深夜的惴惴不安,是害怕他明日回不来的恐惧难捱。
等待他的时候,我会在屋内点一盏宫灯,自己坐在灯旁一点一点剪着烛芯。
仿佛看着灯火在寂静的夜里翩跃,原本忐忑的心情也会安稳许多。
那时,倒是很少去想情情爱爱的事。
手腕稍稍一抖,针尖戳破掌心,我拂掉那点血珠,拿起一旁的帕子擦去。
我和他的纠缠纷争长达十年,数不清的习惯片段被摁上他的影子,如今我想逃离,却总是朦胧忆起。
踩着绣鞋下床,拿起梳妆台前的一个檀香木盒子,
里面是林宇坤派人送过来的木簪子。
每日一支,在黄昏的时候火急火燎地派人送来,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回信。
我抚摸着各色各样的花头,脑海中竟不自觉浮现出他满头大汗做木匠活儿时的场景。
那么光风霁月,终日与诗画为伴的人儿,为了我磨着一块又一块的木头,痴痴地傻笑。
我摸了摸脸颊,颇觉自己有些痴缠。
我叹了声气,
刚想把盒子合上,突然颈后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