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我送大舅父上马车。
一面扶他,一面提醒他小心脚下。
他啧了一声,不耐烦道:「知道知道,你怎的如你阿父一般烦人呢。」
语气再不似刚才那般浑噩。
我惊了惊:「大舅父,你没醉?」
「那自然,就是把京城的酒喝干了,我也不会醉。」
「那你刚才在席上,都是装的?」
他冲我挤了挤眼睛,道:「你二人那扭扭捏捏犹犹豫豫的傻样子,当真是叫人看不惯,我不得已,才出手推波助澜一番。」
「大舅父你……」
「古道热肠,不必言谢。」
你真是老奸巨猾呀。
5
霍轻尘承诺我阿父,会找个长辈做主,向我提亲。
只是,他哪来的长辈呢?
他并未告诉我,只是让我放心。
我便放心等着。
我对沈一顾虽已经没有情意,但若遇见,终究觉得恶心。
于是自回了家,便只专心写书,不曾出过门。
却没想到,还是在三日后,与他二人相遇了。
前几个月,城中因疫病,家家户户都减少出门,不敢宴客。
疫病一过,贤王便起头,在王府举办诗会。
原本像这样高规格的诗会,我这样的无名之辈,是不在邀请之列的。
但因为在城北封锁期间,我组织治理疫病,有了点声望,便也收到了王府的请柬。
霍轻尘没能与我同去,他要入宫述职,晚些时候才能来。
于是,我便只好自己先乘马车,前往王府。
临行前,我阿母说王府里都是些达官贵人,怕我被人瞧不起,还特意拿出了自己不舍得戴的一套金饰给我。
马车行至王府大门前,我一下去,便差点撞上沈一顾。
哦,对,他本就是闻名天下的才子,他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按理说他新婚燕尔,正该春风得意,只是如今他看起来,似乎过得不太好。
他一见是我,愣了愣,张嘴就要叫我的名字。
我只当看不见他,眼神凉凉地从他身上移开。
他一把扯住我的衣袖。
「阿弗,你我之间,当真要生分到如此地步吗?」
这可有意思了。
当初是他让我忘了他,如今我遂了他的愿,他却又嫌生分了?
「放开,别弄脏了我的衣裳。」
我一把将袖子扯了出来。
「阿弗……」
沈一顾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传来的厉喝打断。
「沈一顾!」
陆惊月快步追上来,一把拉过沈一顾,像极了一条护食的野犬。
「你们在说什么呢?」
「能说什么?我与她都才到而已。」
沈一顾皱着眉头,眼中尽是不耐,哪里还有当初痴迷沉醉的样子。
他们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但是关我什么事呢?我抬脚就要走。
「慢着。」
陆惊月叫住我,眯着眼睛打量片刻,道:「你又不会作诗,怎么会在这里?今日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是想勾引谁?」
我气笑了,问她:「我如何打扮,全凭自己高兴,陆姑娘,在你眼里,女子稍作打扮,就是要勾引男人吗?」
她冷笑,眼中甚至还有一点洋洋得意:「那谁知道?你们这种封建时代的女人,满脑子除了男人还有什么?我告诉你,我和沈一顾已经成婚了,你敢再惦记他,我就报官把你浸猪笼!」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疯话,到底是谁,满脑子只有抢男人啊。
「你放心,别人嚼剩了的饭,我看不上。」
我再不想多看他们一眼,快步离开。
王府侍童接过请柬,领着我去了诗会。
好巧不巧,沈一顾和陆惊月,坐在了我前面。
席上我谁也不认识,贤王进来后,便随着众人行礼。
诗会的座次是按尊卑排序的,我的座位很靠后,几乎看不见贤王长什么样。
一坐下,四面八方便有打量的目光向我投来。
「她是谁?没见过呀。」
「那是霍史丞家的女儿,因治疫有功,王爷便也请了她来。」
「原来如此,那她可是交了好运了,往常这种小门小户出身的,可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了。」
「可不是么。」
……
怪不得阿母非要给我戴上金簪,原来达官贵人们,真的会瞧不起人。
我低头,默默摆弄桌上的书简。
旁边不远处的陆惊月忽然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她不嫌丢人么?谁都瞧不起她,一会儿作不出诗,更要贻笑大方了。」
我没放在心上,作诗并非我擅长之事,我本来也不打算出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