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内一片漆黑,冷风吹着淡青色的床幔,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苍凉。
他点上烛火后,才觉心头的压抑感散去。
借着昏暗的灯火,裴云起环江周遭,目光霎时一震。
内室之中,每个地方竟都贴满了纸条,上面写的都是关于他的日食起居。
他取下一张纸条,指尖轻颤。
“裴云起每日的被褥都要换一遍,莫要忘记。”
“亥时,裴云起会看书,要提前备好暖手壶。”
“今日不要忘了备好裴云起爱吃的糯米酥。”
“裴云起戌时三刻回府,记得在院门点灯。”
……
看着这些纸条,裴云起的心慢慢揪成一团。
江苒为何要将这些小事一一罗列站在房里?
烛火摇曳,裴云起缓缓躺下床,摩挲着冰冷的褥面,胸口一片沉闷。
不知不觉,他就这么合衣睡去。
直至惊醒之时,裴云起满头冷汗地坐起身。
他喘着粗气,眼底还有未褪的惊慌和惧意。
他又梦见江苒死了……
这一次梦更加真切,梦里江苒死在了湖边,死前还在哭。
裴云起强压下心尖的刺痛,揉了揉眼角后唤来夜七。
“有她的消息吗?”
夜七摇头。
裴云起看了眼外头渐亮的天,嗓音低沉:“你快马去江南,把她带回来。”
“是。”夜七就要离开。
裴云起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告诉她,只要她回来,她要什么本侯都给。”
待夜七走后,他起身行至妆台前,看着木梳出了神。
他不明白江苒到底在闹什么,这些年来府中一切事务他都交给了她。
可以说,整个府邸的一切都供她享有,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可裴云起不曾知道,江苒嫁来侯府七年,吃穿用度皆用自己的嫁妆,从未拿过府上的一分一毫。
十日后。
夜七只传回了一封信,信中只有寥寥几字:侯爷,夫人不在江南。
自从收到那封信后,裴云起便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
梦到最多的便是江苒死在雪中,要么就是看到她落泪的模样。
在梦里,他从未见江苒笑过……
五日后。
校场营账。
巡逻完一圈将马交给随从后,裴云起回了营账。
一踏进,他便看到上官楠正等在帐内。
“你怎么来了?”
上官楠拿出几本公文递了过来:“裴侯还是自己看看昨夜批阅的公文吧。”
裴云起接过翻开一看,只见落笔处竟写着:江苒!
他愣了很久,反应过来后才重新用朱砂笔划掉名字,重写。
上官楠看着他未青的眼睑,问了句:“裴侯这是还没把夫人哄回来?”
听到这话,裴云起手一顿:“她才不值得本侯浪费心思。”
自己身为北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又是皇上最器重的外姓侯,才不会为了个女人低头。
然见他紧拧的眉,上官楠也只是无奈附和:“那今晚便到楼船一聚,我做东。”
裴云起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平阳楼船。
今夜,已是裴云起光江的第五十天。
也是江苒消失在他世界的第八十二天。
再过九天,就是整整三个月了……
成婚七年,他除了去打仗,从未与江苒分离这么久。
就算是在外征战,江苒也会让人快马加鞭送来家信。
裴云起还记得新婚后一年的战役,粮仓被丹蚩烧毁,全军断粮三天,外界都传言自己会败。
江苒担心之余竟还女扮男装,带着小队人马冒险带来粮食,就为让他无后江之忧。。
而现在,她好像真的铁了心不回来了。
裴云起将一杯又一杯的酒饮下,没一会酒坛就见了底。
谢婉姚见状,起身让小二又送上来一坛新酒:“裴云起,你平日政务繁忙,如今得空放松也好。”
闻言,裴云起不由得想起了江苒。
其他女人都是会顺着他的心意来,而她不同,她不准自己多喝。
她时常说:“臣妾想与夫君相伴到老,夫君要爱惜身体才是。”
裴云起捏紧了酒杯说,想要将江苒的声音扫去。
上官楠见他日日这般豪饮,忙劝道:“美酒虽好,可贪杯伤身。”
裴云起充耳不闻,反而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现在不喝,等江苒回来便没机会了。”
此话一落,室内顿时陷入死寂。
谢婉姚布菜的动作僵住。
自己虽在丧期,但日日露面陪他来这男人的酒宴,他却还想着江苒。
上官楠啧了声:“我看这次你还是亲自去江南一趟,服个软,指不定就随你回来了。”
服软?
裴云起眼底掠过丝不屑。
当年他深陷敌营被敌军包围都不曾服软,如今又怎会给一个女人服软?
日将暮,裴云起才带着几分醉意回了侯府。
刚下马车,他便看见夜七等在府门口。
江苒也回来了?
霎时间,裴云起的意识清醒了几分,连同眉眼间都多了分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喜悦。
“她回来了?”他故作冷沉问。
夜七低下头,半晌才支吾出声:“祁夫人来了。”
裴云起愣住。
江知画?她怎么会来上京?
带着满心的疑惑,他踏进了府邸。
一进去,裴云起就看到身着粗布衣的女子站在前厅内。
看着那抹背影,他心瞬时一沉,不安涌上胸口。
裴云起还未询问,江知画便转过了身来。
她眉眼憔悴好似几日未眠,头上除了一朵白色绢花再无其它,而手中还捧着一牌位。
裴云起一看,上面竟写着——家妹江苒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