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国,时值初春,新帝刚刚过了头一个生辰,下令放归宫人,不少到了年岁的或是将将到了年岁的宫女嬷嬷都被放了出来,与家人团聚。
故而一大早的皇城墙根下破天荒聚集着不少百姓,都是来接自己的亲人的。
柯冬儿混迹在人群之中,她身量单薄,面上却团着一大块红褐色的胎记,好似一滴墨滴进了清水里,衬的她整个人都阴沉起来。
其他人都是结伴出来,只有她独自一人闷不做声出了皇宫就要往南边走,甚至都不曾看人群一眼。
因为柯冬儿心知不会有人来接她的,七岁那年柯家突遭巨变,爹爹被人诬陷入狱病死,娘亲也郁郁而终,留下她一个被大伯一家嫌弃,更是在先帝召宫女入宫时,让柯冬儿代替了大伯家的女儿进宫,一入宫门便是十一年。
想到这,柯冬儿深深叹出一口气,眸间显出些灵动来,她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嘟囔道:“还得谢谢这块胎记,要不是因为我太丑不招人待见恐怕还要好几年才能出宫呢……”
话音刚落,一匹健硕的枣泥红马便停在她的面前。
柯冬儿抬头望去,只见男人穿着黑金蛟龙服,头上束着墨玉冠,眼眉狭长且深邃,鼻梁挺直,双唇浅薄,像是一座可移动的冰山,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柯冬儿迷茫地眨了眨眼:“这位大人,不知您有何事?”
她嘴上说着是‘大人’但在凤国只有皇亲国戚才能穿蛟龙服,可她虽久处深宫干的都是些杂活,一个大人物没见过,也对不上号。
好在她一出声,男人身边的随侍便冷冷呵斥道:“大胆,见了策王爷还不行礼?”
原来是策王……
柯冬儿立刻低下了头恭恭敬敬见了礼:“小女不识,还请王爷恕罪。”
“把头抬起来。”
凤策一手紧握缰绳,落在柯冬儿身上的目光带着些审视。
柯冬儿心里一咯噔,要不是她还顶着这张丑颜,都快以为甜甜的恋爱要落在她头上了。
她缓缓抬头,眼神却四处乱瞟,无意识地在凤策身上转悠,心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主脸吗?也太好看了吧!
直到凤策皱眉,她才老实收回目光。
半晌,凤策淡淡道:“观你面相并未到二十五岁的年纪,因何出宫?可有文书?”
原来凤策是有事进宫路过柯冬儿身侧的时候,见她眉眼稚嫩,误以为她是偷跑出宫的,这才有此一问。
“回王爷,小女乃是因病出宫,文书在此。”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凤策身边的随侍,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柯冬儿是因病提早出宫,倒也不算偷跑。
凤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似乎对她生病这事不太相信,瞧见她脸上的胎记才明悟几分,将文书还给了她:“走吧。”
这两个字也不知是对柯冬儿说的,还是对身后随侍说的,反正她是没敢动,一直等男人走远才收起文书,对着背影小小发了一下花痴。
“……真好看。”
柯冬儿叹了口气,她并非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她来自于现代,是一座酒庄的老板娘,一场车祸之后再睁眼她便成了一个小婴儿,虽是同名同姓却是不同朝代,还没等她享受一下古代生活,就进宫当了一个社畜。
午时阳光正好,春寒料峭,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哼着小曲凭记忆去了南街。
京都繁华,一个牌匾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五个世族子弟,比起皇亲国戚聚集的北街,南街要热闹的多,这里住着的大多是商贾人家和一些芝麻小官。
当年柯冬儿的父亲入狱,大伯便与他们分了家搬到南街,出门在外绝口不提和柯父的兄弟关系,更是代替去世的老爷子将柯冬儿一家三口从族谱上划了下去。
不仅如此,柯冬儿代替堂姐进宫做丫鬟,这么多年她的月例少得可怜,偶然一次听见内务府的小太监说她才知道,原来不是月例少,是大部分月例都被小太监送出了宫贴补给了大伯一家,十一年她都在为别人挣家产。
柯家出事的时候,她虽然有着二十七岁的心智可却只有七岁的身体,她无能为力,但现在她俨然长大,也从宫里出来了,大伯一家子欠她的就得给她还回来!
一边想着,柯冬儿停在南街尽头的一处五进五出的宅子门口,她冷哼一声随后一脚踹开了大门。
看门的小厮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往外跑,见来找事的是个小姑娘放心不少,嚷嚷道:“干什么呢?要饭去别处要去,敢在柯家门口撒野活得不耐烦了你!”
柯冬儿挑眉:“大伯不是已经和柯家划清界限了吗?现在怎的又挂上了柯家的牌匾?”
她心里是知道原因的,早在先帝弥留之际,柯冬儿父亲的案子便翻案了,证实了他是被人陷害,不仅如此新帝登基后还给了柯家一大笔赏赐,不用多说这钱尽是进了大伯的口袋。
拿着死人钱不干好人事,她这大伯也不怕她爹半夜去他床头找他。
小厮眯着眼一听:“大伯?你乱认什么亲戚?我可告诉你祸从口出,别以为你说两句浑话就能从柯家捞着好处,赶紧滚。”
“我到底是不是柯家的人,你叫柯善武出来见我一面不就清楚了?”
柯冬儿不愿再称呼他为大伯,便叫了他的本名。
那小厮一听心里也直打鼓,毕竟他家老爷的名讳少有人知道,他来得晚不认识,保不齐这还真是本家人。
思及此,小厮语气稍微客气了些,一路小跑回去通禀。
柯家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在暗中瞄柯冬儿的脸,她也不在意,只在心中默默复盘着一会见到柯善武要骂他的话。
没过多久,两道脚步声靠近,柯冬儿一抬眼就对上了那张长的颇为正派的面孔,来人正是她好大伯,白瞎了一副忠义的长相,不干人事。
柯善武看见这个十一年未见的侄女也是一愣,许久才找回声音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