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龙筋!
井子宴说,他们每个祖辈死去后,都会被抽出龙筋,挂在宗族祠堂中。
甚至还悄悄领着我潜进祠堂瞻仰。
我当时好奇问道:「你也能抽出来吗?」
井子宴给我一个暴栗,凶巴巴道:
「蠢货,活龙抽筋,非死即残,我要是抽了筋,你上哪找夫婿去?」
只见我一手掐住小宫娥的脖子,冷声问:「谁的?」
小宫娥面露绝望之色,吞吞吐吐道:「太子天阶在即,魔界献龙筋助殿下一臂之力。」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掉落的龙筋,心里突然空了下。
为什么,我在这上面,闻到了……井子宴的味道?
我也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了,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十分愤怒,大婚当日,把天宫搅得天翻地覆。
但凡拦在我面前的,皆被一柄利剑夺去了性命。
最后一把火烧红了半个天宫,琼楼林立的天界,早已被浓烟笼罩,哀声四起。
我浑身染血,站在天阶前,面对阻拦我的天兵天将,和身着大红婚服的玉华,毫不留情地杀掉了手中的人质。
经此一夜的血洗,天阶被悉数染红。
血水落入人间,下了一场红雨。
他们最后合力将我擒拿,打穿肩胛骨,关进炼狱。
玉华站在我面前,如同俯视蝼蚁。
「鹿神,你不遵天道,嗜杀成性,再无资格嫁入天界。」
烈火澎湃,一簇簇火流星自苍穹滑落。
我跪在地上,被迫低下头颅,心底是滔天的恨。
「谁稀罕!若不是无幽君答应我,修两界之好,井子宴可顺利继位,你以为我愿意来此?」
此刻,我指甲尽断,遍体鳞伤。
玉华不置可否,「你若答应做我的妻子,这些苦难都不必受。待我天劫过后,必好好待你。」
「笑话,」我仰天大笑,扯动伤口,血流得更猛了,「用井子宴的命,换你一命,我还要与你长相厮守,你把我鹿神当什么了?」
玉华缓缓摇头,「吾只是给了魔族一个选择,龙筋是谁都行,可无幽君偏偏选择挑他侄子下手,我有何办法?」
我猛得砸向岩池,发出撕心裂肺地怒吼,「杀人递刀,死有余辜,我要你偿命!」
玉华后退一步,
「若你不肯,吾便只好将你炼药了,龙筋亦是至宝,乌龙族有心进献给本君,岂有不用之理。」
无耻!
我强撑起身体,却仍然无法阻止龙筋落入玉华之手。
他半点都不留情面,吩咐看守:「看好她,明日入炉炼药。」
轰隆!
远处传来雷声。
玉华脸色一变,凝重地望向远处。
我不再压抑翻涌的魔气,任它吞噬我的理智,成为只知杀戮的走兽。
昔日井子宴的音容笑貌,皆在眼前闪过。
他因替我承担罪责,而被叔父惩罚。
他自人间寄回的竹叶糖,以及一个绣好的荷包。
他说,要给我带个大礼,保准我没见过。
真是好大的礼。
可怜可悲。
轰隆!
玉华天劫已至,他逃不掉了,情急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将井子宴的龙筋炼化。
看着它一寸寸消失在玉华的法术中,我挣断了铁链,猛得冲过去。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一道天雷劈下,我强扼住玉华的脖子,将雷混入魔力,注入玉华的心窝。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反手给了我致命一击。
五脏六腑俱损。
我无力地落入澎湃的岩浆中。
大火将我吞噬的刹那,我死死盯着玉华,道:
「吾以残魂为祭,入炼狱,修长生,来日必定灭尔两族,不死不休!」
后来,我的神魂割成了两半。
一半留在炼狱,一半藏入人间。
确切的说,我算不上魔族,甚至连个人都不算。
仅保留着残缺的记忆,在人间游荡。
我以为自己是个麋鹿精,努力修炼出了一对魔角。
后来饿昏在山下,被玉华捡起。
也终于明白他第一眼看我时,为何目光热切。
因为下一个天劫将至,我是天赐之礼。
我回到了现实,于火焰之中猛的睁开双眼。
一场梦,恍如隔世。
我记起了一切。
我乃天地间唯一的神魔,鹿神。
双亲亡故后,被寄养在魔界,与井子宴是青梅竹马。
天魔开战后,魔界生灵涂炭,为求休养生息,无幽君,也就是井子宴的叔父,求我代魔界和亲。
之后,一切便也如故事所说,落得惨白收场。
此刻,火焰的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神鹿族,迄今为止,仅存我一人。
亦神亦魔,两道双修。
玉华刻意叫我抛却魔道功法,毁我根基。
以致我一败涂地。
今日我得以恢复记忆,势必要将昔日所受之苦,悉数返还!
我摸到头顶的角,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角被烧断了。
血顺着额头留下来。
火焰舔舐伤口,痛入骨髓,可比起前世,不及十分之一。
我盯着掌心断掉的红丝绦,攥紧。
短暂的死寂后,炉鼎外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井子宴地狱般地嗓音穿透了厚重的铁壁,「吾妻何在!」
久违的声音,我甚至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炉门从外面被踹开。
紧接着,我被人强硬地拽出,落入个坚硬的怀抱。
有人死死扣住我的后脑,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别怕,我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喘入第一口空气,就见一声惨呼。
老星君被井子宴用长枪挑入炉鼎中,旋即一脚踹死了门。
「老东西,他妈的先炼你。」
井子宴穿银鳞战甲,提一柄长枪,脸上鲜血密布,神情似地狱罗刹。
「殿下!咱们人手太少,撑不住了!」
魔族的将领一说,我才发现魔界的士兵不过一百人。
在天兵的围攻下,节节败退,
井子宴简单扫去我面部浮灰,打眼一瞧。
「谁让你把角掰断的……」他身上血腥味甚重,问话的神情略显阴森。
「烧的……」
他冷哼一声,将我抗在肩头,冷喝道:「魔界听令,撤!」
此次他带的人不多,手下士兵擅突袭,身手灵活,一声令下,数丈之外忙于和天兵缠斗的魔族顷刻如潮水般退却。
井子宴单手执戟,劈开路障,一路杀到天阶下。
我身子虚弱,索性软趴趴地伏在井子宴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