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房门,我拉着小秋的手,期盼地瞅着她。
相较于我的急切,小秋的状态倒显得犹豫得多。半晌,她迟疑地凑到我耳边,同我说她的确找到了一个会做胭脂的娘子。
只不过那人是在如梦阁。
如梦阁,在渝州与云良阁齐名的花楼。
但我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如梦阁便就此退缩,于是翌日晚上,我便乔装打扮成男子,混进如梦阁。
但我还是被一眼识破了女子的身份。
所幸过程还算顺利。那位会做胭脂的舒娘子是如梦阁中的清倌,如梦阁中的老鸨原先并不愿让舒娘子赎身,奈何最后还是败于我的重金之下。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把银票白白交了出去,心疼的同时不禁心想,一掷千金的感觉一点也不快乐。
舒娘子今夜留在如梦阁中收拾包袱,明日一早便来宋府寻我。
我与老鸨议事的屋子相对偏僻安静,正当我拿着舒娘子的卖身契准备离开,却听见隔壁屋子里传来模糊不清的交谈声。
我隐约听见了「城防图」「时机」等词汇。
我心神一凛,莫名觉得屋内交谈的事与一年后渝州的战乱脱不了干系,便放轻脚步走到屋门一侧偷听。
说话的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是依旧掩盖不住说话的腔调及口音。
是一个西燕人。
「大人的计划不变,你须得尽快绘制出渝州的城防图。」
我的手指轻轻一颤,咬住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回答的人约莫是西燕人派进渝州的内应,说话腔调与渝州人并无不同:「渝州军事构造复杂,我还需要时间。」
西燕人有些不耐:「还需要多长时间?」
那人沉默片刻,低声回答:「至多半年。」
至多半年,西燕人便有可能拿到渝州的城防图。
依照二人简短的对话来看,西燕人获取城防图的方式不像是盗取,反倒像是自己绘制。
难道说,西燕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渝州安插内应了吗?
前世西燕攻打渝州的前期,攻势的确又狠又准。今日看来,很可能是西燕人拿到了渝州的城防图。
在无援兵的情况下苦守三月已是极为困难,可谢祉不仅守过了三月,更是守了一年,还将西燕的敌军彻底击退。
此人虽冷血至极,确为将才。
我凝神继续听下去,可是身后却传来老鸨的叫喊声:「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
屋内的人听见动静纷纷嘘声,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倘若再不逃跑,只怕是未能等到西燕攻打渝州,自己的小命就得先交代在这。
若不是老鸨忽然出现,说不定我还能听见更多东西。
我握紧双拳,顾不上其他,提起一口气向楼下奔去。
但我却庆幸今晚没把小秋带来,若是两个人,恐怕更难逃走。
我甚至不敢回头看屋内的人是否追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往前跑,直到自己撞上了人,这才捂着脑袋后退几步。
我一抬眼,更是讶异。
谢祉怎么来了如梦阁?
但他视线一闪,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把将我拉进隔间内。
那个西燕人还在沿着一路的房间搜查,眼见就要来到我们所在的隔间。
隔间内就只有简单的两扇屏风和一张床,根本无处藏人。
我咬咬牙,拽着谢祉来到屏风一侧。
榻上翻云覆雨的人并未注意到屋内进了人,我和谢祉就站在床帷和屏风中央,一旦西燕人推开门往里探看,我和谢祉都将暴露。
谢祉背对着床,而我同谢祉相对而站,自然免不了看见一些令人赧然的场面。
我躲闪着低下头,热气却不自觉地从脖间翻涌上来,如若此刻有面镜子,镜子中的我一定满脸通红得能滴出血来。
床上的女子叫唤得又软又媚,谢祉也注意到我发红的耳廓,微微垂下眼睫,随后伸手向我探了过来。
我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喊出声来。
干燥的手指覆在我的眼睫上,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许是练武的缘故,谢祉的手指微微带了些薄茧,被覆盖住的眼尾也隐隐有些痒。
我与谢祉的距离也因此变得近了些,我甚至能够感受到身前人鲜活平稳的气息。
我慌乱地闭上眼。
那西燕人悄悄推开屋门,屏风后的动静成功搅乱了他的视线,不出几秒,我又听见门被悄悄合上。
谢祉将我带出屏风,却并未急着拉我出门。直到西燕人的脚步彻底远去,他才轻轻推开了门。
他没有说话,抿着唇将我从如梦阁内的一条暗道拉了出去。
看着谢祉轻车熟路,我不禁怀疑他真的经常来花楼。就连花楼里供人逃跑躲避家中夫人的暗道他也知晓?
我瞠目结舌。
抓着我手腕的手攥得有些紧,脸上的热度因一路的风渐渐消散下去。谢祉带着我七拐八绕,竟然绕到了一处安静的宅院。
他打开宅院门,将我拽了进去。
没等我站稳,他便将我抵至墙边。
身后是冰冷的围墙,我不明所以,抬眼看他。
「你在如梦阁做什么?」
这又是何意?难不成他还怀疑我吗?
但方才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我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说出的话不经大脑便蹦了出去。
「我来……寻欢作乐?」
如梦阁内也有小倌,我这样说也并未有错。
谢祉面上一噎,似乎并未想到我会是这个回答。
他看着我,神色有些一言难尽,眉间轻轻皱起,视线落在我面上,似乎在思考我话中的真实性。
我用无辜杏眼回望过去。
半晌,他轻呼出一口气,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先一步败下阵来。
谢祉的眼睫微颤,轻声开口:「我怀疑渝州内出现了西燕的奸细。」
我的心猛地乱跳起来,下意识捏紧了自己宽大的袖口。
谢祉抬起眼,再次对上我的视线。
在那双沉静而又带着凌厉的黑眸中,我根本藏不住任何事情。
「告诉我,你都听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