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硬着头皮将他们领进醉仙楼,两人相对而坐,剑拔弩张的样子却看得我头疼。
我只祈求林鸿轩少说些话了。
或者别扯上我也行。
可惜这世间的事大抵都不尽如人意,怕什么便偏来什么。
「宋姑娘来得巧,我近日听闻你与谢公子退了婚,」林鸿轩夸张地用袖子掩住口鼻,「可是因传言所言谢公子夜宿云良阁之故?」
我藏于桌下的手狠狠绞住自己的衣摆,脸上却是笑意盈盈:「怎会?林公子是从何处听来这些莫须有的传闻?」
见他张口,我怕他再说出什么挑衅的话来,便苦口婆心地同他说:「林公子,谁知在座的各位是否会时来运转,终须有日龙穿凤,你说对吧?」
而林鸿轩还喜滋滋地认为我在夸奖他,一个劲儿地点头。
谢祉倒是盯着我沉思了片刻,半晌才收回视线,启唇嘲讽:「原是我小看了宋姑娘,竟不知你也知此等道理。」
完了完了,这便是恨上我了。
我是想与谢祉退婚没错,但我并不想与他结仇啊。
我张了张口,还欲为自己开脱,可是谢祉却径直站起身,似乎就要离开。
手中的布料猝然向上提起,我顺势抬头看去,只见手中紧攥着的东西,居然是谢祉的衣袍。
我偷瞄了一眼谢祉,十分心虚地收回手。
这下真完了。我原以为自己伸手绞的是自己的衣摆,谁知竟然拧成谢祉的了!
谢祉的视线也向下落在自己的衣袍,怔在原地顿时失语。
而我已经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要哭得多么潸然泪下,谢祉才会接受我那毫无意义的道歉了。
仇上加仇。
谢祉面无表情,声音微冷:「宋姑娘,男女有别,请自重。」
……
正欲开口道歉的我霎时顿住。
不就是一件袍子么?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但我也因此没了道歉的心思,径直对上他的双眼,噙起笑开口:「谢公子,慢走不送。」
谢祉走后,林鸿轩还坐在原地等我,但我却已经没了应付他的心思,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只不过在同林鸿轩客套的过程中,我这才知晓原来林知州在这一世也有意上门定亲,却被谢家抢先一步,搅乱了上一世的安排。
怪不得林鸿轩如此针对谢祉。
但我对上一世的林鸿轩印象并不深,只依稀记得及笄那年林知州上门议亲,后来渝州战乱,两家自顾不暇,婚事便也一直耽搁下来。
如今看来,林鸿轩也并非如传闻那般才智双全。
小秋跟在我后头一同在醉仙楼转了一遭。如若真想在延京开酒楼,除厨子外,还要考虑地段装潢等其他因素。
最要紧的是,要想说服我爹在延京开酒楼却并非易事。难不成我要同他说一年后渝州将乱,所以要提前准备后路逃跑么?
如此荒谬的话又有谁会相信?
我垂着脑袋沉闷地离开了醉仙楼,街道两旁的吆喝声络绎不绝,惹得人心烦。
本想着尽快回府思考接下来的对策,可小秋却在经过成衣铺时拉住了我。
「姑娘,上回您定做的冬袄还未拿呢。」
于是小秋进成衣铺取冬袄,我则是蹲在门外思考人生。
有几位姑娘停留在成衣铺前的小摊,我所在的位置刚好是一个小角落,并未有人注意到我。
「你们听说了吗?谢祉去……那种地方被宋声晚退婚,你们说这究竟是真是假?」
「定是假的。」那姑娘斩钉截铁地回答,「退了也好,宋声晚不过是一个商人之女,怎配得上谢公子。」
原本无意偷听墙角的我此时却有了兴致。我抬眼看去,便见蒋悠柔一行人站在小摊前挑选胭脂。
这一看,倒是令我愣住了。
蒋悠柔,前世谢祉未过门的夫人,那个被谢祉在城墙上用箭射杀的蒋家姑娘。
如此痴心一片,可惜终是错付。
我蹲在角落连连感叹,视线落在蒋悠柔手中的胭脂上,却倏然怔了神,就连她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小秋抱着包裹好的冬袄出了铺门,见我蹲在角落发愣,不禁疑惑询问:「姑娘,您蹲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倏然回神,拍拍裙摆站了起来,又把自己的荷包交给小秋,嘱咐她说:「小秋,你替我打听打听渝州内是否有会做胭脂的人。」
我指的胭脂,自然便不是这些小摊小贩所售卖的这种了。
可小秋拿着沉甸甸的荷包,愁眉苦脸:「姑娘,这银子给得是不是太多了些……」
「无妨。」我无端又想起了谢祉,「剩下的银钱你便替我去成衣铺买两件最便宜的男子衣袍送去谢府。」
反正他定不会穿,如此这般便算赔礼道歉了。
小秋欲言又止,一个劲儿地偷瞄我:「姑娘,您该不会对谢公子……余情未了吧?」
闻言,我顿时黑脸。
什么余情未了,这婚约还是本姑娘亲自退的。
见我神色不对劲,小秋自然不敢再问,拿着荷包便跑去打听了。
延京多是官宦人家,除吃穿外,那些夫人们最大的花销通常便是在脂粉首饰上。
只要找到会做好胭脂的人,我便有法子让宋家的胭脂名声传到延京去。
直到傍晚,小秋这才赶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