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寒假我学会了做糖醋里脊。是我们家极少有的欢愉时光,我妈挑食材,我爸打下手,我妹负责品尝和夸赞。我很爱吃甜食。仿佛吃多了就能中和生活的苦一样。
可生活只会越来越苦,或者会和一些甜混合成奇怪的味道,变成另一种不想品尝。
“欣欣,”我是我们家唯一一个叫妹妹小名的,我看她满脸都是糖醋汁的样子,莫名就对她说了这句话,“以后你大学考到我待的城市来,我天天给你做糖醋里脊。”
爸妈不会明白我想逃离的心情,只是讨论起哪里的哪个大学什么专业更好。
妹妹点着头,又吃了好几块肉。
我知道我勾芡的淀粉放太多了,其实并不好吃。但程欣是吃得最多的,她一个劲儿傻笑着,比我还想延长这罕有的温馨。
高三最后冲刺的半学期,我不再每周末都回家,而是月考的那个周末才回。当时距高考还有三个月,我妈高升,同事宴请她,她没叫我。
他们周五晚上聚餐的,我周六早上到家,程欣醒来后告诉了我这个事。我骗了她,与此同时也想自欺欺人,但还是觉得难受。
没想到爸妈看见我,提都没提这个事儿,只是要了我的月考卷子和成绩单拿去看。
他们问我为什么总分比上次低了十二分。哪怕我依然是年级第一。
我说这次数学和英语的题难了一点。
“别拿题难找借口。那高考的题比往年难了,难道你就都不会做了吗?”
“本来你就有大考的时候心态不好的毛病,到时候题一难,你再一崩溃,是不是本科都考不上了?”
“我当时念的本科和研究生好歹是个211,你要是上的学校还没我的强,真的就再别念了,高考完就找地方打工去,反正你也快成年了。”
默默听了一大堆,我终于在这一句之后忍不住张嘴:“爸,妈。我前天过完生日就已经成年了。”
鼻腔酸涩得厉害,在他们尴尬的沉默里,我终究是忍住了眼泪。有什么好委屈的呢,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晚饭我给程欣做了盘糖醋里脊,她夸我进步不少。
这是我第一次周六晚上就回学校了。
我后来无数次在想,假如我控制住情绪,假如我依旧装作相安无事,假如我总能选择粉饰太平。
假如我和以前一样,仍旧周天晚上赶校车,会不会遇不到那个人,发生那件事。
我的高中很偏,公交车的终点站到学校大门,还得有一站路的距离。那一路还没有路灯,旁边一个小山包,杂七杂八的树长了很多。
树林深处还有个废弃的水泥房,听说以前那里还有学生被撕票过。
我一路沉浸在委屈和难过的情绪里,走着走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是个比我足足壮了一圈的中年男人。他的影子笼罩过来的时候,就像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直立的鳖。
我刚加速小跑了两步,他一把从身后扯住了我的胳膊。
他说的是那片地区的方言,一身恶臭的烟酒味。
他手里拿着一把细细长长的小刀,他让我闭嘴,不然就捅死我。
他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拽进了林子里。拽到了那个水泥房旁边。
就着惨淡的月光,我看到有血红色的漆喷在上边,写着一个“危”字。
男人粗暴地扯下了我的裤子。他一只手拿刀抵在我脖子上,一只手窸窸窣窣拆着什么东西。
当时的我,甚至连避孕套的包装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然后就有一个湿热的物体从后边顶撞我的下身。在侵略,在试图撕裂。
他空出来的那只手,从我侧身的衣服底下伸了过来,在我的胸前来回揉搓。
我以为正在发育中的胸部被这样狠劲地掐已经够疼了,直到后边被捅刀子一样捅开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更疼的。
我疼得双腿打颤,可只要我稍俯下身,他就会用刀把抽我的下巴,让我再站直。
我的手就扶在那个“危”字两边粗糙的墙面上,盯到最后我甚至不认识这个字了。
危?是什么危?
是柳永描绘的“伫倚危楼风细细”的危吗?是李白写的“噫吁嚱,危乎高哉”的危吗?
《蜀道难》是高中语文课学的,我初中就会背了。
可爸爸说,人家市一中的学生,只会比我背得更早;可妈妈说,高中课文都会背了,怎么初中的语文成绩回回都考那么差。
我到最后都没记住那个男人的脸。
我只记得三月底还很冷,我跪在地上的时候手脚都没了知觉。
山上满是尘土味,混着男人身上的恶臭,一下又一下撞碎了我的人生。
忍着剧烈的疼痛,我走回了学校。那男人搜过我的包,只有几块零钱,他全拿走了。
我的手机一直被我放在笔袋里,所以他没有发现。
我第一反应竟然会是庆幸。幸好他没拿走手机,不然我该怎么和爸妈交代。
我先好好洗了把脸。这个周末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可以打一大盆水进来,反锁上门给自己细细擦身子。
一身伤痕。
那男的甚至在我左边臀部咬了一个牙印。
看着镜子里的伤痕,我突然想起了他那时说的污言秽语:“发育真好啊小骚货,是叔叔操过的最舒服的一个。叔叔给你盖个章,留个印,意思就是叔叔到此一游!”
我这一刻才惨叫着抱头痛哭起来。
我浑身光着瘫倒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那一瞬间让我想起那面水泥墙。直勾得我干呕起来。
稍微平静了一会儿之后,我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喂?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