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啦,我是后面的群舞,又不站前面,拍不到的。”白静嘉有些脸红,她一个人惯了,带个家长给她拍照什么的,她真的觉得怪怪的。
“我摄影技术很好的。”
“哎呀!不要啦!”白静嘉又开始暴躁了,但是这次的暴躁并不是因为愤怒,反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周勤拿着相机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这个女孩会反对得这么激烈。
“白静嘉,这是你爸爸呀?”就在两人尴尬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白静嘉还没来得及否认,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从阶梯上走上来,站到他们面前齐声问好,“叔叔好。”
“你们好。”周勤笑得一脸和蔼。
“叔叔你来看我们表演吗?”一个女孩问。
周勤点头:“对呀,准备给静嘉拍几张照片。”
“哇,能顺便给我也拍几张吗?”
“给我也拍几张。”几个女孩连忙抢着说。
“行啊,没问题。”周勤笑着答应。
“谢谢叔叔!”几个女孩开心地笑了,一个女孩亲切地挽着白静嘉的手说:“静嘉,你爸爸可真好,还特地来看你表演,我爸都当没这回事呢。”
“就是,我爸也是,叫他来,他说要上班。”又一个女孩抱怨了一声后,顺便提醒道,“回头照片洗好了,你记得拿给我们哦。”
白静嘉看了眼周勤,又看了看周围几个羡慕着她的小女孩,也不知道为什么,抿了抿嘴唇,扭过头握紧双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勤忍不住笑了,其实她们母女真的都很可爱,只是一般人很难发现罢了。
周勤的拍照技术确实不赖,他给白静嘉拍了好多张照片,她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只是后面伴舞中无数个小天鹅中的一个,但有一张照片,他生生给她拍得像是在独舞,灯光耀眼的舞台上,一个纤细的女孩踮着脚尖,高高地伸展着双臂,高高地扬起头,轻轻地闭着眼睛,就像一只停靠在湖中酣睡的白天鹅一般优雅、美丽。
白静嘉很喜欢这张照片,偷偷地将它夹在了英语词典里,背单词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翻过去看上好几遍,每次看都会觉得,照片上的这个人好像和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呢。
周勤很讲信用,也给舞蹈班别的女孩拍了很多照片,拍得都挺不错的,可还没等白静嘉把照片拿到舞蹈室,周家就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事……
周勤祖上并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只有一座老宅子在市中心,正好遇到城市建设,拆迁时家里分了一笔钱,他拿这钱开了一家服装加工厂,凭着勤恳认真的性格,经营多年后,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可是一场大火却烧毁了这一切。那年冬天,天气特别干燥,谁也不知道火是从哪里起来的,烧得特别快,一下就蹿了起来!工人们乱成一团,全部往门口挤,周勤个子大又壮实,本来是逃得出去的,可是他天生就是老好人,跑的时候看见几个女工被困在一个小车间里出不来,实在不忍心,就跑去救了,耽误了一会,便再也没能出来。
噩耗传回来的时候,白露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耍她,每次在她觉得自己得到了安稳生活的时候就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她的脸,没有一次不是!
她有些颤抖地放下电话,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一步一步走到了白静嘉的房间,只见她正坐在飘窗上看着一本书,单薄的身子靠在墙上,秀气的面孔上一片宁静,与平日里跟她针锋相对的女孩完全是两个人。
明明是一幅很美好的景象,却不知为何刺痛了她,她像是疯了一样,跑过去,一把抢过白静嘉的英语课本扔在地上,狂躁地用脚踩着:“你还看这种破书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姓周的死了!他死了!我们马上就要失去这一切了!马上!”
“什么?”白静嘉有些蒙,她呆呆地问了一句,“谁死了?”
“姓周的。”白露有些疲惫地道,“周勤。”
白静嘉瞪大眼睛,半晌都没说话,她无措又不敢相信地望着白露,张张嘴想问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她才刚刚有一点喜欢上这个家,才刚刚有一点点对那个憨厚的总是笑着的继父有一点好感,他就死了?
说不伤心是骗人的,可是又没伤心到想哭的地步,这种憋闷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难受得用力地皱眉,低头,看见地上随着英语书落下来的照片,她微微长叹了一口气……
是自己没福气吧。
没福气有他这样好的父亲,没福气被他这样温柔的人照顾……
耳边,传来周寒生号啕大哭的声音,那声音是从一楼传过来的,那是发自灵魂的伤心与天崩地裂般的哭泣,白静嘉不用走出去都能想象出周寒生现在崩溃的样子,她呆呆地站立在房间里,想出去安慰他一下,却又觉得在这种事上,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无助地望了一眼白露,希望她能做点什么,可白露却只是焦躁地咬着手指,不停地嘀咕着:“我要失去这一切了,要失去了……”
“要失去了啊,小七!怎么办!”白露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耳边,周寒生的哭声和白露的叫声混乱地充斥在脑海里,烦得她一把推开白露低吼:“失去就失去啊!你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白静嘉有些愤怒,对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这种情况下,她担心的只是自己失去了现在的生活,而不是为了那个娶了她、真心对她好的男人伤心呢!哪怕只有一点点伤心,白静嘉也不会这般瞧不起她啊。
“失去就失去?”白露冷笑着重复了一句她的话,抬手,用涂着鲜红色指甲油的手一把捏住白静嘉的下巴,眼里带着一丝狠绝,“小七,你果然只是个小孩子。等有一天,你知道得到的东西绝对不能失去的时候,你才真的长大了。”
白静嘉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长大是变成你这种样子,我宁愿一辈子不要长大。”
“我这种样子?”白露忽然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清脆的响声回响在屋子里,“我这种样子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拖油瓶!拖油瓶……拖油瓶……这里还有一个……啊,不能……不能……”
白露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转身走了。白静嘉往前追了一步,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第二天,白露早早就出门了,白静嘉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默默地低下了头,她回来的时候,隆起的小腹已经变得平坦了。
白静嘉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一言不发,屋子里的气氛沉重得可怕,其实她昨天晚上就猜到了这个结局,可她却没有阻止,为什么要阻止呢,这个孩子生下来,也只会接受和她一样的命运,到处漂泊,心无可依。
在这点上,从来和白露没有共鸣的白静嘉第一次赞成了母亲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