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渊宫是我母亲为我和阿稚造的别院,她原是想让这里成为我与阿稚的世外桃源,不成想,这里却就成了专属我的冷宫。
我被废黜的消息第二天遍传了黎朝的大街小巷,我的母亲听闻后更是一大早就进了宫。
听闻母亲先是冲进他宠妃的寝殿,狠狠扇了她几个巴掌,然后才去了他的书房。
我以为以我母亲的性子一定会斥责他薄情寡信,悉数我家当年为他上位时所作的贡献,然后挟恩图报,没想到她只是坐在他面前和他聊了聊家常,说起了我和他小时候的陈年往事。
母亲这一招以退为进让阿稚无力招架,他派人请我回宫,我不肯,他便自己来了。
他着一身常服,看我的眼神冷之又冷。
「与我回宫,你依旧住椒房殿,吃穿用度仍是皇后规格。」他看我依旧不肯点头,于是继续说道,「废黜之事已人尽皆知,我不能再继续尊你为皇后,但我会空悬后位,给你体面。」
「体面?」我嚼着这两个字,笑出了声,「我的母亲是嫡长公主,我的父亲是唐邑夷侯,我自幼长在宫中,被皇祖母教养长大,文武兼修,连皇舅舅都夸我文才武略有皇祖风范,我的体面尊贵也要你给?」
他垂着眸,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
「无论嫁给谁,我都注定是皇后。」我轻蔑地瞥他一眼,「我认识你时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住在冷宫勉强过活,是我选了你才让你坐上了这至高无上的皇位。」
「你说,到底是谁给谁体面?」
我这番话着实忤逆,字字句句都踩在他的痛处上,只见他额角的青筋暴起,抬手给了我一个巴掌。
我被打得偏过了头,半边脸生疼,口腔里还隐隐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儿。
他看了一眼我脸上的红痕,又低头看着他打我的那只手,低垂的睫毛颤了颤,面上浮现出惊慌与不可思议。
我也看着那只手,想起我们浓情蜜意时他就是用这只手抚摸我的鬓发、唇角和脖颈,他的体温偏低,指尖尤其凉,触感总是缱绻又缠绵。
他也是用这只手指着苍天向我起誓说会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爱恨成空,他用这只手打了我。
阿稚前脚刚走,母亲后脚便赶了过来。
她本是气势汹汹进的门,想质问我怎么皇帝亲迎都不肯回宫,又在看到我脸上的巴掌印后转变了态度。
「我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自幼荣宠不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以为那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便把你送了进去。」母亲摩挲着我的脸,眼里含着一层水雾,「却不想你在那里过得不快乐。」
「母亲。」我抱住她,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压抑不住情绪,哭出了声。
我一直知道母亲是疼爱我的,但我与她确实算不上亲近。我自出生起她便打定主意让我做皇后,故而我三岁的时候便把我送进宫养在皇祖母身边,一边学如何管理阖宫上下的事务,一边学习治国安邦的手段,实在很忙,故而很少回家。
母亲待我最亲密的时候也不过是拍拍我的肩膀,欣慰地说皎皎长大了。
如今我扑进她的怀里,她有些手足无措,僵着手举在半空,不知该如何安慰我。
她最后叹了口气,说道:「你皇祖母已经仙去,皇帝又打压外戚,我们背后的势力大不如前,我终有一天也会先你一步而走,我的皎皎啊,这长门宫清冷,你身为废后又膝下无子,要怎样活?」
我从她的怀里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安抚道:「母亲安心,我深受皇祖母与您的教导,这天地之大自有我一番活法。」
母亲见我心有成算,便也不再说些什么。
可说实话,我身为废后,移居宫外已经算是坏了规矩,若我再敢在阿稚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指不定会牵连到我母家众人。
如今我能做的,便是安安稳稳做这个废后,在这座富丽堂皇的囚牢里等老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