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阿稚登基后的第十二年,死在宫外的别院,死在大雪纷飞的除夕。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废后的死活,何况是在这样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故而我的死讯是在元宵节后才被传进宫里的。
彼时我已经在阿稚的身边飘了整整十五天,从一开始恨恨地想要把这个薄情郎掐死,到现在我只盼望着他能了却我的心愿助我早日超生。
怨念重者不入轮回,黑白无常带不走我,我只能徘徊在他的身边。
我已经被这深宫大院困了一生,可不想死后还在这儿当一只厉鬼。
于是我便开始盘点我生前的种种怨念,我怨他许我金屋不给,我怨他承诺我一心一意又对别的女人动心,我怨他欺我族人,我怨他弃我如敝屣,我怨他太多太多。
我仰天长叹,我怎么就活成个怨妇了呢,我本也是黎朝数一数二的贵女,文能做赋理国,武能骑马拉弓,我本该恣意地过完这一生,可我偏偏嫁给了他。
我嫁给阿稚源于我母亲的执念,我母亲是嫡公主,一生荣宠,又只得我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我。
后位,就是她眼里的最好。
其实,阿稚并不是她的第一人选,那时候的他并不得宠,母家也无权势,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皇子。
只是后来太子的母妃口出妄言得罪了我母亲,她一怒之下就选了阿稚。阿稚那时嘴甜,小小年纪便跟在我的身后喊我姐姐,还说要我做他唯一的妻子。
母亲听了他这句话更是欣喜万分,认定了他会对我好,于是千方百计地辅佐他上位。
他成了皇帝,我成了皇后。
新婚燕尔时,他待我甚是娇宠,而就是这份娇宠让我迷了眼。
我信了他的鬼话,信他会只有我一个女人。可是他后宫的女人却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我起先妒忌发狂,可后来随着人越来越多我也渐渐心如死灰。
帝王无情,我早该知道的。
我把自己关在寝殿,一步都不踏出去,我不去看那些莺莺燕燕,也不去看他,我就守着我这四四方方的一寸天地。
可他还是不满意,我出去惹事的时候他怪我善妒,半步都不肯踏进我的寝宫,可我把自己关起来了,他又一日日地找过来与我吵架,说我没有国母之仪。
有时候他喋喋不休地嫌弃我,我就坐在榻上看着他唱独角戏,那时候我在想,原来他看我这么不顺眼,那他以前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与我花前月下,那时候他是不是强忍着恶心呢。
我越想越难过,难过了便会落泪。他每次见我落泪就会停下羞辱,还会伸手为我拭去,我想他对我总有几分愧疚。
可我到底高估了他。
在某一天夜里,他的宠妃派人围住了我的寝宫,大张旗鼓地翻出了一个扎满针的小人,说我诅咒皇上罪该万死。
我被押到他的面前跪下,旁边跪着的是我找来为母亲祈福的小道士。
他们说我行巫蛊之术为祸皇宫,罪该万死。
他们叽叽喳喳地说了很多,我只觉得吵闹,于是抬头问他:「阿稚,你觉得呢?」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吗?」他骨节分明的手遮住眉眼,像失望至极。
「那便是我吧。」我站起身,抬手摘了象征皇后的凤簪,把它掷在地上。「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凤簪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阿稚的肩膀也随之一颤,大概是被我的大逆不道气着了。
我站起身往就往屋外走,许是我的样子太过决绝,一屋子的宫女侍卫都不敢上前,甚至为我让出一条路。
「你要去哪里?」他抬起头来看我,声音冷冽。
「我与你相看两厌,自请移居长门宫。」我没有回头,依靠皇后的余威趁着夜色离开皇宫去了皇城郊外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