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孟舟恍惚想起来，她曾经读过一个词，叫如坠冰窟，只觉得十分适合眼下的自己。
她看着贺萳，嘴唇开开合合，终究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
云水的话谢润也听见了，他抬脚走过来：“祁姨娘，我们也是无可奈何，请你谅解。”
祁孟舟觉得这话说的实在是无耻，可心里却没有多少波澜，也生不出和他辩解的力气来。
贺萳抬手，似乎想碰一碰她额角的伤，然而他那个动作，像极了要动手的样子，一瞬间，祁孟舟仿佛看见了自己回府后人人喊打的情形……
她下意识避开了，贺萳微不可察的一僵，片刻后他才又开口：“我说到的一定做到。”
祁孟舟没开口，她实在不知道能和贺萳说什么，只能低着头，什么都不说。
谢润又催了一句，贺萳这次没再开口，只打了个手势，带着一群人迅速隐匿了行踪。
刚才还热闹的营地，瞬间只剩了祁孟舟一个人，还有那匹她骑过来的马。
她抱着马脖子，把脸埋进马匹并不算太柔顺的鬃毛里，贺萳，你好狠呐……
耳边很快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祁孟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翻身上马，催着马匹往前。
这动静很快惊动了身后不远的人，一群人呼喝起来，追赶猎物般，凶悍的扑了上来。
马腿中了一箭，摔倒在地上，祁孟舟也跟着飞了出去，滚了好几圈才落地，却不等爬起来，眼前就架了六七把明晃晃的刀。
“贱人，还敢跑！”
男人一巴掌狠狠打下来，大约是憋着火，这一巴掌丝毫没有留情，祁孟舟耳朵嗡嗡响，连意识都有些不清醒，却分不清楚自己这是被打的，还是被贺萳那诛心的话刺的，总之却是真没了力气，伏在地上半晌都没能爬起来。
可并没有人在意她疼不疼，难过不难过，男人甚至又踢了她一脚：“别装死！”
“差不多行了，咱们可还得带回去交差呢，真打坏了，上头追究起来，可没你我的好果子吃。”
于是祁孟舟昏昏沉沉的被扛在了肩膀上，一路回了那个小院子，此时院子里已经没了人，冯不印看着人粗糙，却没想到心思如此细致。
汉子们带着祁孟舟在空院子里休整到中午，并没有在周围察觉到异常，才带着她出门。
祁孟舟仍旧是晕着的，等意识稍微清醒的时候，她已经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但和上次一样的是，她仍旧是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冯不印，但男人这次脑袋被包了起来，看起来有凄惨。
她无话可说，干脆沉默。
冯不印倒是笑了一声：“砸我的时候不是挺横吗？现在哑巴了？怕了？”
祁孟舟仍旧垂着头，心思还没能完全从之前那场对话里收回来，脑子里时断时续总会想起之前贺萳和她说话的样子。
他说，你是从青楼出来的，有勾引男人的手段……
她心口猛地一颤，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贺萳……
冯不印眼神古怪的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什么病？要死了？我刚好能送你一程。”
冰凉的刀刃贴在脖子上，祁孟舟却仍旧木头一样没有回应。
可她的呼吸还是急促的，这让她不经意间就划破了颈侧的皮肤，血迹一茬一茬的冒出来，她却也不觉得疼，心里满是嘲讽。
她当初，怎么会以为贺萳和别人不一样呐？这世道，哪有人是不看出身的，哪有人是会在乎她这种人的……
即便贺萳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这个不一样，他也永远都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太蠢了，太蠢了……
祁孟舟微微仰起头，闭着眼睛靠在了椅子上。
“……你哑巴了？我可不是吓唬你，我堂堂扛把子，让你这么给开了瓢，要是不把场子找回来……”
他话音戛然而止，祁孟舟也没在意，直到对方的手毫无预兆的碰到了她的脸颊。
“……我就吓唬你两句，还能真和你一个丫头片子计较？至于吓哭了吗？胆子不是挺大的？”
祁孟舟一怔，哭了？
她茫然的睁开眼睛，只瞧见冯不印垂眼看着她，神情有那么一点点无措，连手里一直把玩的匕首都收了起来。
“哎，真哭了？”
祁孟舟愣了，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很想抬手摸一摸，但她这次仍旧被绑的结实，完全没办法做到，她只好摇了摇头：“我没哭，我已经很久没哭了……”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是在百花阁挨惯了打的时候，也或者是看着花魁被撕咬的不成人形的时候。
眼泪不值钱，她其实很早就知道，所以再难再苦，也不能哭。
冯不印大概不信，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看，然后挠了挠头：“虽然没掉眼泪，但你眼圈红了。”
祁孟舟又沉默下来，她看着冯不印许久都没说话，直到这个男人按捺不住再次开口：“没看出来你脑子还挺好使，还知道把别的马都放了……但这里你不认识路，跑不出去的，你看，这不是让人抓回来了嘛？”
祁孟舟没开口，她其实是可以跑出去的，如果没有遇见贺萳的话。
但这话她不能说，不然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彩雀。
于是她又沉默下来。
冯不印盘腿坐在她面前：“被打怕了？怎么这么安静？”
祁孟舟的确是不想说话，她很茫然，有些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她不想回侯府了，可除了侯府她无处可去。
当初要是遇见的人，不是贺萳就好了……
祁孟舟抬眼朝冯不印看过去：“我们最后都会死吗？”
这句话问住了冯不印，但他很快就耸了耸肩膀：“看你们的造化，说不定就得救了呢？”
他对匕首仍旧很执着：“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肯告诉我这东西的来历，我就放了你。”
祁孟舟一瞬间很想苦笑，就算冯不印这句话是实话，她也是不能走的，她可以不管溪兰苑其他人的死活，却不能真的看着彩雀被贺萳杀死。
于是她再次摇了摇头：“我真的是捡的。”
冯不印嗤笑了一声：“没劲，都没点新说辞。”
他站起来要走，门板却忽然被敲响了，有人在外头说话：“二马爷，雇主来消息了，让咱们进城交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