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老夫人身边的,也正是大房的正妻、玉相瑶的嫡母玉韩氏,看到老夫人脸色微变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玉韩氏这个嫡母就算再不喜玉相瑶,表面上还是要维持自己宽厚仁爱的形象。
她连忙站起身走到玉相瑶身边,一脸慈爱怜惜,语气仿佛十分担忧道:“瑶儿,这是怎么回事?”
玉相瑶垂眸,令人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故意攥紧了手,声音带着克制,淡淡道:“瑶儿没事,母亲莫担心。”
看着她这副样子,玉韩氏眼底划过一丝疑惑,这不像是玉相瑶那不肯吃亏的性子,她这是在做什么戏给老夫人看?!
于是她放缓和了声音,道:“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母亲和祖母都在这儿。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放肆!”实则暗暗等着玉相瑶撒泼丢脸。
然而,玉相瑶微微低着头,眯起了眼。
祖母出身侯府,是侯府嫡女,早年嫁于老相爷为妻,老相爷原是个风流性子,却被祖母给镇住了。而祖母最不喜的,便是后院争斗,尤其是人老了之后,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家庭和睦团圆,门楣光耀。
想到这里,玉相瑶眸色一冷,旋即垂眸,神情看似平淡,嗓音却带着干涩,“并无大事,不过是不小心磕着了。”
一旁的二伯母却毫不客气,夸张地大声喊道:“哎哟!磕着?能磕出个巴掌印,瑶丫头还真是厉害啊!”
听着老二媳妇这刺耳的声音,老夫人皱起了眉,横了她一眼,看着面前的玉相瑶忽然变得沉静了不少,竟不似往日那般跳脱,心下有些疑惑,沉稳道:“老身在这里,你有什么事便直说,莫要藏着掖着。”
玉相瑶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摇头道:“二伯母,瑶儿真的无事。只是近日身子有些不爽利,难免磕着绊着。”
然而,就在她抬手的瞬间,那宽大轻薄的衣袖悄然滑落到肘处,只见纤细白皙的小臂上,有着数道新旧交错的青紫瘀迹。
“哗——”顿时一阵唏嘘声。
意识到了什么,玉相瑶匆忙将手放下,理了理自己的仪态。但那情景早就落入众人眼中,好事的女人们瞬间敏感了起来。
二伯母不嫌事儿大地喊道:“哎哟哟,这是怎么回事?哪个吃了豹子胆的人,竟敢这般对待咱们相府的小姐!”
祖母的脸色一阵难看,她握着佛珠串的手的指节都有些发白,脸色一板,冷声道:“瑶丫头,你这到底是谁弄的!”
玉相瑶在众人的视线中抬起了脸,淡淡叹了口气,似是无奈道:“是……刘嬷嬷。但刘嬷嬷是无心的。”
“好一个欺上瞒下的老刁奴!无心?无心能下那么狠的手!”二伯母不嫌事儿大地煽风点火道,惹得玉韩氏冷眼瞪她。
闻言,老夫人握着拐杖,狠狠在地上敲了好几下,“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
“快去找人请大夫!”看着老夫人脸色不好,玉韩氏忙推了把身旁的女儿,细眉紧蹙。玉湘灵微微颔首,眼底有些暗暗的诧色。
紧接着玉韩氏连忙赶到老夫人身边,安抚地顺气,“母亲莫气,莫气……”却见老夫人眼神冰冷,气得声音发颤道:“把瑶儿搀过来,再把那老刁奴带上来!”
玉相瑶在祖母的丫鬟的搀扶下,走到了祖母身边坐下,她文静乖巧地坐在一旁,将所有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这相府内大房二房的女眷都在了,大房因着丞相在朝,一向得意自傲,深得老夫人欢心,今日难得看老夫人发怒,二房的人都一副看戏的模样。
而玉韩氏端的一态大气知礼,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反倒是几位姨娘和庶妹,遮掩着脸上幸灾乐祸的神色。
玉相瑶垂下眼眸,再想到那匆匆离去的嫡姐的身影,桃花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前世的她过于急躁,惹怒了老祖宗,以至于此事不了了之。现在看来,这位被称为名门贵女典范的嫡姐,倒是得好好试探一番了……
“啧啧啧,这老刁奴倒是好手段啊!”二伯母看着玉韩氏,带着讽刺道:“瑶丫头本来多活蹦乱跳一丫头,怎被逼的如此安静寡言?!造孽哟!”
“好了,闭嘴。”老夫人深吸口气,冷声斥道,二伯母这才不甘心地闭上了嘴,末了还挑衅地扫了眼玉韩氏。
被绑过来的刘嬷嬷,看到这满堂压抑的气氛,浑身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老、老夫人……”
“大胆刁奴!”老夫人面带怒色,一向转在手心里的佛珠串也收了起来,拿着拐杖狠狠地砸在地上,“老身信得过你,才让你去教小姐!谁料你竟是这般放肆妄为!”
刘嬷嬷身子颤抖得和筛子一样,慌忙地喊道:“老、老夫人,奴婢冤枉啊!瑶、瑶小姐,老奴好心教您,您怎么能这样对待老奴!实在是寒了老奴的心啊!”
闻言,玉相瑶攥紧了衣袖,面带隐忍的屈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侧身劝道:“祖母,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刘嬷嬷定是无心的。她这几日也教了瑶儿不少,您别责怪她了。”那温声的语气下,带淡淡的委屈之色。
老夫人本来是因着这老刁奴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而生气,但刘嬷嬷毕竟是她身边的老人了,要说罚她,心里也有些动摇。
但是,当看到本来娇蛮不已,眼下却变得格外知礼懂事的玉相瑶时,莫名有些心软。
也不知这刁奴倚老卖老,下了多狠的手,竟将性子一向尖利的瑶丫头都磨平了!
于是,再看刘嬷嬷时,心也冷了几分。
分明是这刁奴,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甚至到了现在还咬着不肯松口,瑶丫头这孩子,还如此善良!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玉相瑶的手,神色动容,心念一闪而过。
这瑶丫头随了她那母亲,生得一副倾城之色,原本是性子过于骄纵、过于刺人。眼下,倒是变得懂事了不少……
那苍老和蔼的面容下,暗藏着眼底深处的算计之色。只是一瞬间,心中便有了计量。
“你跟在老身身边也有些年数了,却没想到,还会犯如此错误……”老夫人失望地看着刘嬷嬷,紧捏着拐杖的手也松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别开脸不再去看。
“往后,便去西郊的庄子里守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