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座城市前,我去见了一个人。
是我和周祁共同的朋友,叫齐源。
因为性格原因,从小到大我也没交到几个朋友,他勉强算是一个。
「我要离开了。」
他咬着烟,惊得站起来:「不是吧,你也得癌症了?!」
我失笑:「怎么可能,就是不在这里待了,换个城市。」
「那温家的公司和家业怎么办?」
「不要了。」我平静地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要。」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周祁在和他患有绝症的前女友纠缠不休,所有人都在看我笑话,所以当我把离婚的消息告诉家里时,小姨温柔地说:
「没关系,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二婚也不会没有价值的。」
我笑了笑:「我没有价值,别妄想了。」
「温家的公司还给你们,你一直惦记着的、属于我妈的东西,也早就是你的了。」
我说,「如果不想温家逼死长女的丑闻传出去,就放我自由。」
她那双清凌凌的、永远温柔如水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憎恨。
仿佛是出于报复,她压低了嗓音,轻轻地说:「不怪你,阿辞,你的丈夫宁可去陪一个死人,你也确实可怜。」
在我对周祁的爱和期待消失无踪之后,这句话已经无法给我带来伤害。
我告诉齐源:「总之,如果周祁来问你,别告诉他我去哪儿了。」
——温辞,你什么都有。
周祁,我什么都没有,唯余一具还活着的躯壳。
听齐源说,我离开后没几天,周祁就回来了。
他孤身一人,身边没有苏予,大概她还是没有挺过去,只是死在苍山洱海,也算实现了她的遗愿。
周祁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我都没有接,他又发来消息:「什么意思?」
「你要跟我离婚吗,阿辞?」
我没有回复。
也确实没有回答的必要。
齐源告诉我,周祁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四处寻找我的下落,甚至找到了温家去。
他闯进去的时候,我爸和小姨正商量着要不要把我抓回去,嫁给那个年逾五十但有权有势的鳏夫。
「温辞,你不知道周祁当时的表情,啧啧啧。」
齐源在电话里跟我感慨,「而且你之前不是报警了吗,警察寄了回执记录到你家,还打了电话,说联系不到你,不过那两个强奸未遂的犯罪嫌疑人已经抓到了。」
后续的一些消息,也是齐源告诉我的。
周祁找到警察局去,问了那天的详细情况,也许是出于对我的同情,女警事无巨细地告知了他。
然后周祁就崩溃了。
走出警察局,他就那么跪倒在路边,哭得声嘶力竭。
当时齐源就陪在他身边,看着周祁抬起通红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究竟知不知道阿辞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
齐源看着他,无奈地耸耸肩,「你知道的,温辞性格就那样,捂不热,我们谁都跟她不熟,她只认你一个人。」
这话好像彻底把周祁击垮了。
他开始疯狂地调查,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
在国外那三年,又发生了什么。
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每被揭开一点,周祁就更崩溃一点。
我想他一定很后悔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但覆水难收。
听闻周祁的痛苦,我也并不觉得快意,心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漠然。
何况无论是当时经历这些,还是如今回忆起来,我心里其实都很难有什么激烈的想法。
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像一具行尸走肉那样活着,只有周祁能调动我的一点情绪,让我在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里找到一丝期望。
如今,也都消散。
那天,齐源告诉我,我们以前念过的那所高中举办校庆典礼,邀请杰出校友回去参加。
我和周祁的邀请函,都被寄到了周祁那里。
他回去看望老师,曾经的年级主任很感慨:
「这么多年,你和温辞一直都在一起,还结婚了啊——真是难得,很少有年少情侣能走到这一步。」
周祁木然地站在那里,听年级主任一句句念叨着过往,都是被他刻意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那些细节。
「他肯定想起来了,十七八岁那阵他有多爱你,哪怕高考完我们一起喝醉了,走在路上,他都念叨着,未来要和温辞结婚。」
齐源说着,停顿了一下,「所以走出学校的时候,我告诉他,别装了,温辞在国外整整三年,你都没想过去看她一次,只顾着和苏予纠缠。」
「何况,她现在已经对你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