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裴尘断联后,我连续请了几天假。
不知道该怎么纾解情绪,索性寻了一个午后,独自驱车去了墓园。
挺意外,有人比我先到了。
女人听见脚步声,微转过头,眼圈有点红。
我的记性一向很好,电光火石之间,便想起了多年前我和裴尘表白后,被他叫到家里的场景。
是了,她当时就靠在裴尘的肩,唤裴尘「裴尘」。
他们亲密的样子,是那天晚上给我的第一个打击。
「姜汐。」女人微启唇,竟然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无意探究她怎么知道的,轻点了点头,把怀里的一束向日葵放在黑色碑下。
「你还记得他喜欢向日葵呢。」女人看了我一眼,表情有意外,有欣慰。
「他不喜欢花。」
裴尘家里和实验室,从没有多余的东西。
有天我去他家的路上,经过一处卖花的小摊,突然心血来潮,想着买束花装点一下环境,他的心情或许能舒畅些。
便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他问:时教授,你喜欢什么花啊?
他回得干脆:都不喜欢。
我不禁失落,隔着屏幕,他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又颇像是哄人一般说:我有认真在看图片,觉得里面向日葵最好看,就它吧。
这之后,向日葵便成了他家里常客。
裴尘常坐在窗前安静看书,小案几上黄色的向日葵迎风舒展。
时光静好得让人流连忘返,在我的脑海里停驻。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花呢?」女人笑道。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弟弟那人,很烦人吧,喜欢什么从来不会说。」
「弟弟?」我惊愣住。
「是啊,亲生的呢,可他和我都不亲近。」她意味十足地看了我一眼,「当然了,他和谁都不亲近,你是例外。」
我欲张口争辩,又无从说起。
似乎,那几年,裴尘的确怪孤僻,来往的人寥寥无几。
她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唏嘘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啊,他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心疼人。」
「没想到吧?」她侧头对着我笑,耸了耸肩说,「我也没想到。」
她谈兴颇浓,细细和我说起了往事。
那天晚上我忍着泪跑出裴尘家,她当时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小姑娘眼看要哭,不心疼?」
裴尘沉默不语,喝了挺多酒。
他向来克制,那天还是喝多了,反而和她这个姐姐谈到了一起。
他说:「小姑娘那双眼睛一红,谁看了都得心疼。」
所以啊,第一次相遇时,他才动了恻隐之心。
裴尘形容起我和他的相遇,用了一句:「那是一个孤独的灵魂遇上同类的碰撞,很奇妙,我就是觉得,她和我是最契合的。」
那四年于他,是陪伴,是慰藉,是恩赐。
她问他:「那为什么不去追?」
裴尘醉眼微醺:「无法给予的未来,仍放纵给她期待,便是罪该万死。」
故事至此,她轻擦了擦眼角:「我当时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直至他的病再也瞒不住。」
想来裴尘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当初漂亮得张扬的女人,眉目间已然有了憔悴的薄纹。
她蹲下身整理花束,声音哽咽:「你出国的第一年,他病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风吹过低矮的绿树,簌簌作响,在我耳中穿过消散,脑海里空茫茫一片。
临走,她劝了我一句:「去试试弥声吧,总归是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