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柳红,柳水镇的人大都姓柳……”
与柳红的谈话中,张一凡大致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整个柳水镇不足一万人口,镇上就只有三千不到,自从改革开放之后,很多年轻人都去沿海一带打工,镇里留下的大都是老弱残民和一些妇女。
张一凡指着这条柳水河道:“我以前听说这条河很有名的,怎么就干涸了呢?”看着脚下不足半米深的水,张一凡有些疑惑。
柳红洗完了尿布,又用力搓起了几件衣服。
“还不是上头修张家大坝给闹的。”柳红说的是柳水源头正在兴建的张家大坝。张家大坝是县里新策划的一个旅游景点,两年前开始兴建,目前还没有完工。
张家大坝一建,柳水河下流就没了昔日的繁荣,一路走来,张一凡看到了很多因为无水灌溉而荒废的农田。
看来这个张家大坝工程,是县委县政府的一道败笔,只是自己人微言轻,虽然当过一年的县长秘书,还是左右不了县委的决议。
两人正说着,公路边传来一阵吵闹,“怎么,撞人了还想跑?今天不把事情弄清楚,别想离开柳水镇。”
“我没撞他,是他跑到路中间,我一刹车他就倒了。不关我的事!”
“妈的,人都被撞成这样了,还这么哆嗦,打死你这狗日的。”
“喂!你们想干嘛,打人!还讲不讲道理?”
“哎哟——”
……
街面上吵吵闹闹的,一个近六十多岁的老人跌坐在地上,看他使劲地搓揉着膝盖,好象很痛苦的样子。
旁边停着一辆八成新的广州本田,七八个年轻人,围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有群殴的架势。中年人被踹了一脚,极力与人辩解,无奈这几个年轻人义愤填膺,一付打抱不平的样子。
被撞倒的老人,唉哟唉哟地叫个不停,围观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上去扶他。张一凡从台阶上来,有便去掺扶老人的意思。
柳红从后面拉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别过去,他们这是演戏。这个开车的恐怕又要被敲杠子了。”
“敲杠子?”张一凡的心顿时冷了半截。本来看到几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心中颇具好感。对这个被撞了的老人,也挺怜悯的。柳水镇虽然穷,至少民风纯朴,至少不象大都市中那样,见到这样的事情,大都冷漠淡然,无动于衷,以至让肇事者逃之夭夭,逍遥法外。
“他们这是在拦路打劫?”张一凡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
柳红似乎很怕这些人,“小声点,这些人都是镇里的二流子,这个老汉就是他们顾用的托。你一个外地人,还是不要管这闲事,小心惹祸上身。”
由于张一凡是那种看上去比较亲和的人,又斯斯文文,柳红对他颇具好感。“镇政府就在那面,你还是快去办你的事吧!“柳红指了指南边,提着洗好的衣服离开了。
听了柳红的话,张一凡还是觉得自己不宜出面,也就在旁边远远看着事态的变化。
大街上争吵了这么久,派出所就在前面,民警迟迟未到。最后开车的中年人,不得不以二千块钱私了了事。
本田车一走,老头也不叫痛了,就自己爬了起来。
看着这些人得意地拿着钱,走进一家馆子,张一凡看在眼里,暗暗地记下了这些人的面孔。
柳水镇实在太小,半个多小时,他就逛遍了整个镇区。最繁华的地方,也就是刚才这条街道。
林林总总的店铺,除了那些关门的外,绝对不超过三十家。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令自己头痛的问题,整个镇上,怎么没有旅店?
既然是微服私访一个星期,镇政府自然不能去,只是这些天,该在哪里落脚?
天渐渐黑了,张一凡走进一条小巷里。
在小巷里,他又发现一个哭笑不得的问题,镇上所有的厕所,都是朝路边搭建,没有门帘,也没有任何遮挡物,一个木制的架子做成的坐便器,架在粪缸上。
刚才闲逛的时候,看到不少男女老少,大咧咧地将裤子一脱,便坐在木架上,一边大便一边与人聊天,就连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也不例外。
张一凡郁闷了,以前在县城,何时见到这种壮观的场面?一个姑娘家就这么坐在厕所里,居然还与路人打招呼着聊天???
快天黑的时候,张一凡在路边一家餐馆吃了点饭,顺便打听了一下柳水镇的情况,谁知道镇里根本就没有旅馆。不过餐馆老板告诉他,你不如到巷子里问问,说不定有拉客留宿的。
站在街头,张一凡有些为难了。要不要通知镇里的陈书记?
如果通知陈书记的话,自己暗访的计划就落空了,看来还是到巷子里碰碰运气,也许能碰到拉客留宿的。
刚走开,腰间的扩机响起,看看号码,却是胡雷那小子在呼叫。
胡雷是通城县鼎鼎有名胡氏集团胡志明唯一的儿子,未来接班人,也是通城有名的阔少。大学毕业之后,一直随父经商,如今在通城早有了他自己的产业。
张一凡是胡雷的死党,大学同学,关系匪浅。自己以前在县城当秘书的时候,胡雷经常拉张一凡去花天酒地。
现在是九六年,胡雷早有了自己的手机,摩托罗拉翻盖的那种。虽然是模拟机,但他的手机在这个年代,属于很时尚,很漂亮的款式。整个通城县里,也少有人用得起。
张一凡当了一年县长秘书,也不过配了个BB机,还不是中文的。堂堂一个公务员与胡雷相比,显得有些寒酸。
琢磨着胡雷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被调走的消息,于是便来到镇上的街道中,朝前面一家公用电话亭走去。
拨通胡雷的电话,胡雷看到这个号码奇怪地问道:“你怎么去乡下了?”
张一凡平静地回答,“我昨天接到调令,现在已经到了柳水镇。有事吗?”
“靠!你真无语,好好的秘书不当,跑到那鸟不拉屎的穷镇有个屁用?”胡雷劈头盖脸说了几句,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有人看你不满意了,故意整你?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活动活动?”
“呵呵……那倒不是,你不要胡来。”张一凡在电话里自信地笑笑,按古代的说法,自己这次来柳水镇,也算是钦差大人的身份。只是有些事,不能对胡雷说得太明白,沉吟道:“这事以后见面慢慢说吧,我还得找旅馆睡觉呢?”
“靠!真贱!”胡雷骂了一句,本来想找张一凡一起去花天酒地的计划只得暂时架空。
张一凡挂了电话,“老板,收钱。”
公用电话亭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刚才张一凡在回电话时,一对眼珠子贼溜溜地转过不停。张一凡这身打扮,让他一眼就认出是个外地人,此刻他走过来,按了一下计价器,“十五块。”
“十五块?”刚才明明看到计价器上显示只有五块,这下被他一按,死无对证了。这个老头有问题!
张一凡本来伸进口袋里的手又缩了回来,冷冷地望着这个店老板。“刚才明明是五块,为什么要收十五块?”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五块了?前面还有个一你没看到!”店老板很横,凶巴巴的样子。见他又是个外地人,更是有些不客气,““哆嗦个屁啊?利索点!”
看样子如果不给的话,他就要叫人修理自己了。只是目前张一凡并不想暴露身份,也就从身上掏出了钱包,扔了十五块在柜台上。“你这是典型的乱收费!敲诈外地人!”
店老板鄙夷不屑地哼了一声,“老子就是乱收费,你能把我怎么样?”
张一凡也没理他,离开的时候,记下了这家电话亭的门牌号。
柳水镇竟然乱至如此!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张一凡暗暗下定决心,必出重拳,好好整顿一下这股歪风邪气。
整整一天的所见所闻,简直是触目心惊,要不是自己微服私访,这些精彩的内容,恐怕就没法得知了。连个电话亭的老头都这个腔调,真不知道柳水镇的人民是怎么过的?
难怪有人说,柳水镇有雁过拨毛之称。
真是副烂摊子!看来自己这次的担子压得不轻。
刚离开电话亭,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婆悄然出现在身后,“年轻人,要住宿吗?”
终于碰到拉客的了,听到声招呼,张一凡并不怎么着急,点了支烟。
“多少一晚?”
“房间有好坏,你看看再说吧!放心,我不会贵你的。来柳水镇的人很多都住我这,放心吧,我们是规矩人,不会欺生的。”老婆婆挺会说的,几句话就打消了客人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