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陈砚靠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蓝雪花,太阳还没变得毒辣,空气中昨夜的潮湿还没来得及完全蒸发。
半夜的大雨打落了一地的淡蓝色。
她看见一位从画中走来的少年,白色衬衫搭着英伦风马甲,绅士又俏皮,就站在那丛蓝雪花旁。
稍微不注意眨了眼,少年手中便举着不知什么时候摘下的一捧花。
眼波流转小鹿般灵动,仿佛又带着一点儿晨雾,似假似真。面皮如白玉无瑕,衬得唇色糜艳。垂眉低眼看着手里的花,挡住了精致的下巴,淡淡的花香洒在鼻间。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越来越温柔,两只眼眯成了弯弯的月牙。朝窗这边看过来时,视线交汇的那一秒整个人融化在橘黄色的和煦日光里。
光线一转,便消失得毫无踪迹。
金黄的太阳缓缓升起,蓝雪花全部都开了。
她的少年又不见了。
她在窗边看花,有人在门口看她。
陈砚还穿着白色的柔棉睡裙,长到小腿,吊带的样式露出了大片白皙。
海藻般浓密的发丝在流光中打转。
她应该要有红玫瑰,沈慕这样想。
飘飘欲仙的一幕映入眼帘,是人间难得留住的颜色。
苍白得让人心慌。
「下来吃早饭了。」
沈慕的视线在她手腕处顿了顿,很快又移开。不等她回应,脚步声渐渐远了。
陈砚口味极挑,她不想吃的就坚决不会动一筷子,哪怕是饿死,所以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了胃病。
林木森陪着她去医院,看到检查结果后把她狠说了一顿,她暂且敷衍地应着。
谁都不比林木森了解陈砚的拗,看她死不悔改的样子,硬生生地把他逼成了一个高级厨师。
很多时候都是林木森管着她的三餐,逐渐地,她的胃被养得更叼了。
她看着桌上盘子里色香勉强俱全的煎蛋,毫无食欲。胃里一阵泛酸,熟悉的绞痛像钝刀子在割肉,脸色更白了。
若无其事的表情却端得很好,至少叫人看不出来,一派的寡淡漠然。
夏日的热气早就升腾了起来,她却忽然冷得打了个寒噤。
陈砚想起了刚才看见的少年,又看一眼沈慕,捕捉到了残存下来的最后一丝气息。
拿起桌上的叉子挑起煎蛋就颇为急切地大口塞进去,像是饥荒中饿了很久的样子,腮帮子瞬间鼓胀胀的。
沈慕看着她突然冲进了厕所,手里的叉子顿了下来,疑惑又有点委屈,他也吃了,自己的手艺还是……不至于把人吃吐吧?
陈砚觉得胃酸都要吐出来了,呕吐秽物的刺鼻腐臭味又激得胃里翻江倒海。
惨无人色的脸上终于染了薄胭,眼角闪着水光。
她直直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鬓边的湿发结成一绺一绺的,末梢尖端不停地淌着水珠。眼圈微红,蒙上了一层湿雾。
木木又不见了。
她怪异又难伺候。
她看见镜中的人脸色泛起病态的红,呼吸愈发急促,铺天盖地的海水将她淹没,她越挣扎陷得越深,咸涩的水从七窍灌入,四周的压力灭顶,即将爆体而亡。
药、药……
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喉咙辛辣地刺痛,像被锋利的手术刀齐整地割破了。
她的世界坠入了深渊。
青郁的森林弥漫着浓浊的雾气,地面铺满断枝残叶,盖着一茬又一茬腐烂的尸臭味。脚一踩下去,就会发出毛骨悚然的哀哑嘶鸣。
雾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陈砚听见了周围每一颗空气粒子的嬉笑,大团湿雾向她飘来,每一刻都带着蛊惑,她挪不动步子。
雾肉眼可见地加快了速度,朝她面门猛地袭来,驱散了刚刚玩闹的孩童,给她奏着破败的悼乐。
余音悠长,像是把肺里的最后一口气都挤完,带出了炙痛的血沫。
高低婉转,一时间又凄厉了起来,锣鼓喧天。
陈砚不禁向后退了几步。
浓雾的背后隐隐约约站立着个黑色的细条影子,四肢又细又长仿佛被刮了血肉只余一副骨架,脑袋的形状怪得不像人。
雾悄无声息地散去,轮廓越来越清晰。
瞳孔放到了最大限度,眼珠惊颤地晃动着,极端的惊吓像是要把眼珠子都从眼眶抠出来。
陈砚费劲地转动着僵硬的身体,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只能靠沾地的脚慢慢地挪动。
终于那股控制力逐渐变小,她在彻底看清那个黑影前拼命向后跑。
后面没有路,刚才的地方像是凭空从紧密的空间中心挖出一块,被四周的树圈了起来。
慌乱中,稍不慎脸就直直地迎上粗糙不平的树皮,剥开了脸表层白嫩的皮,擦出一道道血痕。
迷宫般根本分不清方向,她只能凭着本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