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不情不愿地行了礼,这才缓步离去,还把那摇摇欲坠的木门给带上了。
李送月这才放下烛台缩回那已经硬了棉絮的被子里,她不由怀念起了现代自己舒服的高级公寓。
回望过去,李送月八岁父母双亡,十岁被叔婶赶出家门,走进娱乐圈,十四岁问鼎金马封后,二十五岁就把大满贯拿了个遍。
可以说活得很是光风霁月了。
现在倒好,一朝穿越,居然要开始想办法保命了。
李送月从没伏低做小的习惯,高处寒不寒,她偏要自己一步一步踩上去看看。
长信宫与冷宫无异,李送月这第一步,就得要让皇帝看到自己。
送月姐姐!
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李送月愣了愣,就见一床厚实的棉被从窗外被丢了进来,再便凑上来一个憨直的笑脸。
这是原主送月亲手带出来的小宫女,名叫听雨。
姐姐,我用月银买通了长信宫的几个丫头,姐姐且在这里住上几日,等娘娘消了气,我便求娘娘让姐姐换个地方。听雨想得天真又单纯:娘娘最善心不过了,一定会同意的。
李送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你顾好自己便是。
女主顾玉娇面上娇憨善良,不过是有些跋扈,实际上睚眦必报,心眼坏得很。
今晚来看我的事,你谁也别说,知不知道?快回去。
原书中,听雨被女主发现来看望送月后,很快就被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赶走了。
听雨倒也知道利害,送了被子就跑。
李送月将棉被裹起,忽然从中瞥见一张字条。
:明日申时末,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办了花宴,大家都会去。
花宴的是李送月是知道的,只是原书没出现原主,想来是原主被杨嬷嬷辖制,连门都没出。
李送月当即烧了字条,心下也有了主意。
不过卯时,李送月便梳妆完毕,直奔女主死对头荣妃宫去。
荣妃薛华兰出身高门,又貌美得宠,一向风光无比。
可就在前些日子,由荣妃兄长护送的税银入库,户部开仓清点国库时,却发现足有百万两白银凭空消失,而在三个月前的户部登册时,这百万白银分明还在!
而这三个月来,除却守卫的将士,只有荣妃父兄进出过国库,荣妃的父亲更是户部尚书,无论如何,荣妃父兄都是首责。
皇帝大怒一场,即便荣妃家中没搜出任何银子,却也当即就把荣妃满门下了狱,判定三族流放,秋后满门抄斩。
荣妃也在不久后因陷害顾昭仪而被废为庶人。
李送月站在荣妃的永乐宫门外,对满脸不屑的宫人笑道:烦请姐姐通报一声。
我们娘娘定不会见你的,回去吧。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真当自己什么东西呢,还想见娘娘。
姐姐只告诉荣妃娘娘,李更衣有薛家被冤枉的证据便是。李送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通报了,见不见我自有娘娘抉择,若是耽误了事,只怕你担不起。
宫人嘀咕着,到底知道薛家的事,虽然不信李送月有法子,却还是往里说了。
荣妃正病急乱投医,听到李送月的话,忙送不迭地就见了人。
待李送月行了礼,荣妃便连赐座也忘了,火急火燎地问:你说你有薛家被冤枉的证据,是什么?
薛家素有清名,薛尚书更是再清廉正直不过的人。李送月不紧不慢地说着:他们为什么会忽然偷盗国库呢?
本宫自然知道父兄做派荣妃忍不住道:是不是顾家诬陷我家!
若是娘娘能在花宴前将国库附近的白蚁给妾一部分,那到花宴的表演时,一切自然能水落石出。李送月看上去胸有成竹。
娘娘信她做甚,一个背主的奴才。薛荣妃的大宫女嘀咕着:谁知道是不是胡说,就是想诓娘娘让她在花宴上露脸。
荣妃定定看着李送月,皱着眉,神色莫测。
妾身不过是个更衣,即便是骗了娘娘露脸,最多也就当个八品采女,娘娘一只手就能捏死。
薛家定罪在即,娘娘不妨信我一遭。
荣妃面上笑着,眼底却尽是冷意:好,若是你骗我,后果你是知道的。
深冬时节的御花园依旧姹紫嫣红一片,宫人们难得搬出藏在暖室温房中的绿云墨玉牡丹,小几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花果点心,各色果酒香片。
张皇后端坐上位,笑意盈盈,左下首坐着王德妃,右下首坐着空着,再才是原书女主顾昭仪,以及几个新选进的秀女,皇帝方登基三年,后宫人着实不多。
即便就这么寥寥几人,李送月出场时动静也不小,不说顾昭仪这个原主子,就连秀女们也各个瞪大了眼,紧接着又都皱起了眉,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屑。
荣妃身披银纹海棠银狐大氅,头戴成套的红宝石赤金头面,丹唇如珠,笑得张扬无比。
怪道都说皇后娘娘不疼妾了,连花宴都不等妾就开始了。
荣妃环视一圈,眼神略过顾昭仪时,嘴边就噙了冷笑:到底顾妹妹是个好的,连身边的人也好,这李更衣能歌善舞,妾身斗胆求皇后娘娘让妾身偷个懒,让李更衣替了妾身的表演罢。
此番做派,叫人丝毫看不出她荣妃就是那个父兄满门皆在狱中的倒霉蛋。
张皇后神情微动,只笑吟吟的答应了,一句多余的也不说。
昭仪顾玉娇的脸色却乍然就不好了,她一向走得是骄矜刁蛮的路子,闻言不住冷哼:荣妃更了不得,不然怎么谁都没发现这丫头好,就你知道了呢?荣妃娘娘喜欢,不如把自己宫里的也抬举上去,没得羡慕别人。
都在说什么?
飞泉鸣玉般清润的男音响起,李送月抬眸看去,只见皇帝秦峥薄唇含笑,他一身玄色直裰朝服,腰缀九爪金龙纹带,显然是刚从内阁回来。
你是谁?秦峥瞥了眼李送月,疑惑地挑了挑眉:新进的秀女?
一片寂静,连顾玉娇都怔在原地。
众人的脸被笑憋得通红,看向李送月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笑话。
还是张皇后提醒道:这是您前日在顾昭仪宫中临幸的宫女,封了更衣,是姓李的。
秦峥似乎有了点印象,他随意点了点头,落座在皇后身边:荣妃不是刚遣人来放话说准备了表演么,开始罢。
张皇后无奈,只好把方才的事提了一遍,秦峥这才定睛看了直直站在一边的李送月:李更衣么。
启禀陛下,妾身表演的是一样戏法,名叫烧蚁成银,需要用上一口大锅,并以柴火相烧,再由妾身倒入白蚁,烧上不久后,这些白蚁便都会变成银子。
荒谬。有人冷声道:哪来的粗鄙法子,不过是障眼戏法罢了,果然小小奴婢,连表演都上不得台面,贻笑大方。
李送月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倒把那人气得够呛。
薛家的事不是秘密,秦峥脸上依旧挂着饶有兴致的笑,只是眼底徒然阴沉了下来,他不咸不淡地瞥了荣妃一眼:既然是薛氏举荐的,那便照做吧。
皇帝发话,底下效率自然加快几倍,加之荣妃早早就准备好了泰半,此刻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十来个小黄门便连锅带灶地将东西都带来了。
这是妾身托人从国库附近抓来的白蚁。李送月坏心眼地将一笼子白蚁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还故意往顾昭仪的脸上凑了凑,直把娇滴滴的宫妃们吓得脸色发白。
奴婢就是奴婢,连这等脏东西都捧在手里。杨嫔道:还不知羞耻地出来丢人现眼。
脏东西?李送月笑了:但愿您等会儿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杨嫔被呛又碍着皇帝不能回骂,自个儿气红了脸。
语罢,李送月一扬手,将数笼的白蚁尽数倒入滚烫的锅中,只闻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锅中逐渐显出一股酸臭的气味。
陛下顾玉娇皱了眉,轻声道:也是妾身没教好人。
秦峥方才还残留在脸上的几分笑容早已消失殆尽,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荣妃垂死挣扎闹出的笑话而已。
就连荣妃本人的脸色也不太好。
谁都知道银子是没气味的,李送月到底在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