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腊月,骤雪方歇。
小小的房间灌满了寒风,潮湿而酸腐的臭味扑鼻而来,李送月呛得直咳嗽,胃酸翻涌,她猛得睁开眼睛,周身是黑黝黝的一片。
难不成停电了?
李送月懵了一瞬,想起身开灯,却冷不丁摔了个狗吃屎,她趴在寒凉的地砖上,终于发现了自己似乎不在家的事实。
只闻砰的一声,摇摇欲坠的木门被甩开,一个板着脸嬷嬷点了蜡烛。
李姑娘,您折腾什么呢,三更半夜的,不会真以为自己是陛下的宠妃吧。
嬷嬷讥讽地加重了宠妃二字:有什么要折腾的快折腾吧,您的份例里可没有多少蜡烛可燃!
李送月的大脑瞬间如刀割般地疼,她呻吟着捂住头,记忆如狂潮般涌来。
她穿越了。
穿成了自己刚看过的宫斗文中的炮灰爬床宫女送月。
送月是女主顾玉娇的大宫女,一直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不安分,终于在女主来月事,皇帝喝醉的某天,她扮作女主爬上了皇帝的床。
结果不算好,送月被封末等更衣,连正经主子也不算,旁人只能叫姑娘,直接在最偏僻的长信宫领了便当,没几个月就让这位杨嬷嬷给折腾死了。
可以说是非常干脆而简单的一生。
李送月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别人都穿成什么公主郡主,再不济也是公侯千金。
她穿成什么不好,居然一个已经和女主结怨的炮灰宫女!
就在李送月回忆的档口,杨嬷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狠狠一掌摔在李送月的脸上,拖着一股滑腻的腔调冷笑道:李姑娘只怕是还没学会宫里的规矩,既然李姑娘不想睡,那不如就好好在屋子里跪着念一夜宫规罢。
嬷嬷不过是这长信宫的管事嬷嬷罢了,是谁给你的权力,竟罚上主子了?
李送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一把抢过嬷嬷手中的蜡烛直指布帘:我和顾昭仪的恩怨,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奴才来置喙!
你算什么正经主子?杨嬷嬷万分不屑。
嬷嬷这样威风,倒不如猜猜,要是我现在烧了这长信宫,嬷嬷全族,又能活哪一个呢?
前朝宫变之始就是几个嬷嬷吃酒醉了,误烧了宫殿,由是本朝对这方面严得很。
李送月微微颔首,眉眼娇软,手却直把烛台往布帘上送。
奴婢可是奉了昭仪娘娘的命来教李姑娘您规矩的!
嬷嬷脸都吓白了,不明白这小妮子在发什么疯,却还是强撑着反驳,反手就要来抢那烛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足了底气,冷哼一声:只要奴婢跟昭仪娘娘说上一声,您还是不是主子就两说了!
嬷嬷还欲再说
给我跪下!
李送月骤然喝道,那张柔媚娇艳的脸此时威严顿显:我在这长信宫一天,我就是这长信宫一天的主子,你口口声声规矩,却连最基本的主仆都不明白!
刁奴欺主!
李送月指着脸上的伤口:你敢不敢同我去找皇后娘娘对峙,规矩可是这样教的?纵我只是一个更衣小主,也断断受不起这样的屈辱!
半晌无言,独外头急促的脚步声,昭示这今晚长信宫这出闹剧将会人尽皆知。
好一张利嘴那嬷嬷恨恨道:不懂规矩的东西,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要么,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明早自己去慎行司领罚,要么,我现在就烧了长信宫,反正我也是奴婢出身,拖你一族陪葬,我高兴得很。
嬷嬷的脸显然扭曲了一瞬,李送月甚至能听见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
嬷嬷怎么选?
李送月举着烛台,就连烛泪滴到虎口都分毫不动。
奴婢明早,自回去慎行司领罚。嬷嬷阴沉着脸:李姑娘也不要忘了,奴婢可是顾昭仪派来的。
嬷嬷撂下话转身就想走。
慢着
李送月直直对上嬷嬷满含愤恨的眼睛,一摊手,笑道:嬷嬷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奴婢,告退。
嬷嬷不情不愿地行了礼,这才缓步离去,还把那摇摇欲坠的木门给带上了。
李送月这才放下烛台缩回那已经硬了棉絮的被子里,她不由怀念起了现代自己舒服的高级公寓。
回望过去,李送月八岁父母双亡,十岁被叔婶赶出家门,走进娱乐圈,十四岁问鼎金马封后,二十五岁就把大满贯拿了个遍。
可以说活得很是光风霁月了。
现在倒好,一朝穿越,居然要开始想办法保命了。
李送月从没伏低做小的习惯,高处寒不寒,她偏要自己一步一步踩上去看看。
长信宫与冷宫无异,李送月这第一步,就得要让皇帝看到自己。
送月姐姐!
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李送月愣了愣,就见一床厚实的棉被从窗外被丢了进来,再便凑上来一个憨直的笑脸。
这是原主送月亲手带出来的小宫女,名叫听雨。
姐姐,我用月银买通了长信宫的几个丫头,姐姐且在这里住上几日,等娘娘消了气,我便求娘娘让姐姐换个地方。听雨想得天真又单纯:娘娘最善心不过了,一定会同意的。
李送月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你顾好自己便是。
女主顾玉娇面上娇憨善良,不过是有些跋扈,实际上睚眦必报,心眼坏得很。
今晚来看我的事,你谁也别说,知不知道?快回去。
原书中,听雨被女主发现来看望送月后,很快就被以一个莫须有的理由赶走了。
听雨倒也知道利害,送了被子就跑。
李送月将棉被裹起,忽然从中瞥见一张字条。
:明日申时末,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办了花宴,大家都会去。
花宴的是李送月是知道的,只是原书没出现原主,想来是原主被杨嬷嬷辖制,连门都没出。
李送月当即烧了字条,心下也有了主意。
不过卯时,李送月便梳妆完毕,直奔女主死对头荣妃宫去。
荣妃薛华兰出身高门,又貌美得宠,一向风光无比。
可就在前些日子,由荣妃兄长护送的税银入库,户部开仓清点国库时,却发现足有百万两白银凭空消失,而在三个月前的户部登册时,这百万白银分明还在!
而这三个月来,除却守卫的将士,只有荣妃父兄进出过国库,荣妃的父亲更是户部尚书,无论如何,荣妃父兄都是首责。
皇帝大怒一场,即便荣妃家中没搜出任何银子,却也当即就把荣妃满门下了狱,判定三族流放,秋后满门抄斩。
荣妃也在不久后因陷害顾昭仪而被废为庶人。
李送月站在荣妃的永乐宫门外,对满脸不屑的宫人笑道:烦请姐姐通报一声。
我们娘娘定不会见你的,回去吧。宫人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真当自己什么东西呢,还想见娘娘。
姐姐只告诉荣妃娘娘,李更衣有薛家被冤枉的证据便是。李送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通报了,见不见我自有娘娘抉择,若是耽误了事,只怕你担不起。
宫人嘀咕着,到底知道薛家的事,虽然不信李送月有法子,却还是往里说了。
荣妃正病急乱投医,听到李送月的话,忙送不迭地就见了人。
待李送月行了礼,荣妃便连赐座也忘了,火急火燎地问:你说你有薛家被冤枉的证据,是什么?
薛家素有清名,薛尚书更是再清廉正直不过的人。李送月不紧不慢地说着:他们为什么会忽然偷盗国库呢?
本宫自然知道父兄做派荣妃忍不住道:是不是顾家诬陷我家!
若是娘娘能在花宴前将国库附近的白蚁给妾一部分,那到花宴的表演时,一切自然能水落石出。李送月看上去胸有成竹。
娘娘信她做甚,一个背主的奴才。薛荣妃的大宫女嘀咕着:谁知道是不是胡说,就是想诓娘娘让她在花宴上露脸。
荣妃定定看着李送月,皱着眉,神色莫测。
妾身不过是个更衣,即便是骗了娘娘露脸,最多也就当个八品采女,娘娘一只手就能捏死。
薛家定罪在即,娘娘不妨信我一遭。
荣妃面上笑着,眼底却尽是冷意:好,若是你骗我,后果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