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前种着一排法国梧桐,从教室的窗口望出去刚好能看到郁郁葱葱的梧桐叶,阳光从树叶间隙穿过洒在走廊上,细碎又璀璨,像洒了一地的金箔纸。
这是许轻轻高中生涯的第一天,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习题册上写写画画,耳旁是班主任口音极重的普通话,无非是告诫他们初中三年的刻苦学习才换来这个坐在重点中学重点班的机会,万万不能掉以轻心,在学习上不能有所懈怠。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和鸡汤罢了,他上一句还没说完,许轻轻就能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无趣得很。
整个教室,除了班主任慷慨激昂的发言,便只有纸张偶尔翻动的声音,每个人都在埋头苦学。
四十二台学习机器,她也是其中一台,许轻轻自嘲。
角落里的空调咧着嘴不断往外冒着冷气,头顶的风扇在吱呀吱呀地转着,却也无法将教室里沉闷的空气搅动半分。许轻轻莫名有些烦躁,她扔了手中的笔,心里陡然生出一种萧瑟荒凉的感觉。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学校,她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至于新班级和新同学,她说不上哪里不好,却总感觉少了那么点人情味。
许轻轻开始想念她以前的同学,这里一个熟悉的朋友也没有,委实有些孤单。她正暗自感怀,教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
打报告的人一点也没有迟到后该有的羞愧,他大方地站在门口接受所有人打量的目光。书包斜斜地挂在右肩上,双手插兜,表情坦荡。
许轻轻循声望去,看到少年线条流畅的侧脸以及高挺的鼻梁,她的眼睛里染上一丝笑意,还好,不算一个熟人也没有。
这个人,她有点熟。
正长篇大论的班主任被打断后板着脸问门口站着的某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迟到?”
“周珩,睡过了。”言简意赅的回答。
教室里一片哗然,在这个上厕所超过五分钟都算浪费时间的重点班,居然有人因为睡过头而迟到,的确让人难以置信。有人在低声讨论,纷纷猜测他到底是何方学神。
听到周珩这个名字,班主任神色缓和了点:“先进来随便找个空位置坐下。”
“谢谢老师。”于是,他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下坦然自若地穿过走道,在教室里唯一一张空桌子处停住,将书包往椅背上一挂,大大咧咧地坐下,然后,倒头就睡。
班主任眉头微皱满脸不赞同地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忍不住出声提醒:“周珩!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我下面讲的都是很重要的事情,给我把耳朵竖起来仔细听!”
被叫到名字的人淡淡地“哦”了一声,而后,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您说吧,我的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教室里爆发出小规模的哄笑。班主任立刻拉长脸,老校长将周珩安排到他班上时就说过“我这个外孙调皮得很,你不要顾忌我,该骂就骂该罚就罚”。
但班主任仔细想了想,刚刚周珩好像也没什么错处,让他别睡他就不再睡,让他把耳朵竖起来他也照做。没什么毛病,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想着这才开学第一天,班主任便不再追究,接着刚刚的话头继续往下讲。
许轻轻的同桌忽然碰了碰她的胳膊肘:“这个男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提前看过咱们班的花名册,根本没有叫周珩的人。”
“大概是插班生吧。”许轻轻视线瞟向周珩。他姿态闲适地斜倚在椅背上,手里胡乱地翻着一本书,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眼看向许轻轻。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许轻轻犹豫了一会儿,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周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上次见面又踢又咬,今天又冲他傻笑,这人多半是有病。
“能插到重点班来那他成绩应该也很好吧?”同桌又问。
英语考九分算成绩好吗?许轻轻摇头:“不知道。”
“不是成绩好就是关系硬,看他今天的样子多半是后者。不过,他的颜挺能‘打’的,瞬间秒杀咱们这群男生,再加上他身上那股落拓不羁的味道,简直绝了!”同桌越说越激动。
许轻轻在心里暗笑,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被人揪着耳朵的样子。
周珩的确属于后者,他是秦爷爷的外孙,而秦爷爷是沔城中学的前任校长。
许轻轻从秦爷爷那里了解到,周珩的父母忙于工作没时间管他,他自己又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因此成绩是一年比一年差,中考总分才138分。
所以,他父母才会把他送来沔城,希望在秦爷爷的严苛教导下他能改掉身上的坏毛病,把成绩提高一点。
但许轻轻觉得这些话没必要和她的同桌讲,所以她仍然摇头:“不知道。”
见许轻轻反应淡淡,同桌也失去了八卦的兴致,瘪了瘪嘴继续做自己的事。
许轻轻垂眸看着桌上摊开的习题册,心思却并不在这里,他刚刚为什么要冲我翻白眼呢?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吗?
“许轻轻!”突然被念到名字,她迟疑地举起手:“到。”
班主任喜笑颜开地给全班同学介绍道:“这是咱们班的许轻轻,以中考排名第一的成绩被咱们学校录取!”他又转向许轻轻,“许轻轻同学,你上台介绍一下你自己吧,也给同学们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
许轻轻满脸愕然,她同桌眼里却放着光:“原来你就是许轻轻啊!分班表出来以后,我和我朋友还讨论过你呢!”说着还很热情地侧过身体给她让出一条道。
许轻轻硬着头皮站起来慢吞吞地往讲台上挪,同学们探究的目光似要将她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周珩斜睨着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许轻轻,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呵,豆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