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婚事,有的是人关心。太后、小皇帝宣见长公主,问她是否愿意替国家分忧,嫁到东吾和亲。
长公主坐在下座,拿起茶来,啜了一口,抬眼环顾,太后信佛,一旁桌架尊着金佛像,点着香烛,太后微笑着,在这袅袅娜娜的烟雾中,慈眉善目,也像一座慈悲为怀的泥像。
再看小的那个,怕长公主,瑟缩着,躲在太后身后。
长公主的亲生母亲,并非如今的太后、过去的皇后,而是江贵妃,她死在长公主十岁的时候。
那时候,长公主还很天真烂漫,皇后叫她带父皇去找江贵妃,说这样江贵妃才会多疼疼她,她信以为真,拉着父皇,去找藏在一个小阁楼里的江贵妃。
可在小阁楼的,不止江贵妃,还有在她身上起伏的野男人。
江贵妃死的时候,对着长公主,恨声道:「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生了你这样一个魔煞星。」
她还要长公主发誓,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保护好阿年,扶持他当皇帝。
阿年是长公主的亲弟弟。
长公主答应了,只是还没做到而已。
皇后的儿子阿允当了小皇帝,可阿年还只是个小王爷。
那时候的皇后,就是佯装如今这副亲厚温和的模样,哄长公主的。
长公主拿金色指甲套尾勾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隐约笑着,「母后,弟弟,几时我们西陵,沦落到要靠卖公主来维持了?」
她眼波一转,看了眼小皇帝,可怜的孩子已经煞白了脸。
太后仍不为所动,淡淡一笑:「嘉懿,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既是长公主,就该做出表率......」
长公主仿佛听见天大笑话,握着嘴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哐当」一声。
她砸了茶盏,滚烫的水溅在手背上,红红烧一片。
太后脸色变了,长公主疯了,捏住一片尖锐的碎瓷片,逼在小皇帝前,按在他纤细的脖上,只要稍微一用力,小皇帝的血管就会迸裂,血就会哗啦啦涌出来,小皇帝嘴唇都在抖。
「别,别......嘉懿,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太后又气又怕,浑身发抖,可她只能好言相劝。
毕竟,没有人知道疯子下一刻会怎么做。
长公主转过脸来,那张脸带着无辜的纯净笑容,「母后,我不嫁东吾君主,我要自己挑驸马。」
太后连忙叠声说好,长公主眉眼和顺了,将瓷片往地上一掷,高兴道:「母后,好好过日子,风平浪静的,不是很好吗?您啊,总是忘了,最后闹得不愉快,谁也讨不着好,瞧,弟弟尿裤子了。」
长公主从太后寝宫出来,日头正烈,她低头看手心,握碎片的时候太用力了,把自己的手心也戳破了,她掏出一方帕子,细细擦了一会儿,疼倒是不疼的,只是心情不是很好。
长公主有千百般让自己高兴的法子。
比如,找情人厮混,可找谁呢?
长公主摆驾到梨园。
长公主和一位清秀戏子单独歇在一间房里。
房里隐约有人唱艳词:
「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半晌,房内拉铃,下人端着铜盆热水进去,又过了会,长公主出来了,唇上的口脂都没了,只剩下素淡的颜色。
长公主仍然不高兴,去了一趟绸缎庄,又出来了,随从捧着一摞白缎,紧随其后。
长公主突发奇想,去曹将军府上拜访。
曹府上下的人,如临大敌。
长公主拿柴刀劈死大少爷的画面,历历在目。
见过的人,从此对白色、红色有了阴影,大少爷被劈成了一汪血泊,长公主一袭白裙染成了红裙,可长公主的脸,那样的白,比雪还白上几分。
她持着柴刀,笑吟吟对着闻声而来的众人道:「他想强暴我,我是正当护卫。」
没有半分慌乱,任谁都不信她的话。
今天,长公主又来了,谁不害怕。
曹将军不在府上,长公主长驱直入,找季临渊明天的新娘,曹夕雾。
夕雾坐在池塘边喂鱼,她也穿着一袭白裙,淡淡的眉,淡淡的眼,面容恬静。
像水仙花一样的姑娘,冰清玉洁。
这就是季临渊心心念念的人,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太寡淡了些,未免无趣。
可惜,她的看法不是季临渊的看法。
长公主的出现,惊吓了夕雾。
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长公主毫不自觉,也走到池塘边,挨着夕雾坐下来,从她手里捡了鱼饵,扔到水里,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打旋荡去。
长公主偏头问夕雾:「你冷吗?」
夕雾只是摇头,说不出来话。
她又问:「那你为什么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