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 6000 块钱给弟弟买了顶配的手机。
不仅如此,我还把九、十月份剩下的工资都给了他,眨眨眼道:
「嘘,别和爸妈说,拿钱去充值游戏或者买鞋子,最新款的。」
「!姐你太好了!」弟弟欣喜若狂:「正好出了雅典娜的新皮肤,我馋好久了!这就去买。」
我比爸妈对他严格很多,他从没在我这里听到过「认真学习」之外的建议。
所以唯一的「束缚」撤掉之后,弟弟愈加堕落放纵。
他打了一个学期游戏,本就垫底的成绩一落千丈。
高一寒假,拿回了年级倒数第 5 的成绩。
他也少见地有点慌了:「姐,怎么办,爸肯定要打死我的。」
我这学期带了班主任,正在一笔一画写着班上学生的期末评语,闻言用云淡风气的语气温柔笑道:
「其实作为老师,是不知道家长有没有看成绩单的。」
「你是说……?」
「别让爸知道你真实成绩就是了。」我叹了口气:「否则他血压一高一激动,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你看他前阵子喝酒还住了 3 天医院。」
弟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对啊对啊,我这就去想办法,把成绩改一改。」
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也算是不让爸妈担心尽孝心了。」
我不置可否,低下头继续写着学生的评语:
「XXX 诚实有礼貌,不弄虚作假,上课认真……」
我在评语角落给小朋友盖上小红花,边写边喃喃道:
「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呢。」
这学期的期末成绩,被弟弟轻易糊弄过去了。
一个省示范高中,中等偏上的成绩,足以上好的一本,甚至是差一点的 985。
也足够让我爸感到骄傲自豪,他拍着大腿夸道:
「天天真不错啊,才一个学期就学得这么好了,比你姐可强多了。寒假想去哪儿玩?爸爸给你钱。」
「海南!冬天去海南度假。」
「行行行,让你妈给你订票。媳妇,要不咱全家人一块去吧,订 3 张机票,啊你说为什么不 4 张——囡囡寒假不是带了补习么?正好留下来看家。」
而弟弟似乎也尝到了甜头,高一下学期同样如此。
哪怕被请了家长,也央求我帮他去搪塞老师。
我照做了,顶着「刘天姐姐」的身份,被他班主任皱眉训得狗血淋头,
再耐着性子保证回去会好好管教。
于是高二那年,他同样如此,我偶尔替他整理过一次书包,辅导书和资料全是空白。
而这一年,在爸妈的压力之下我和王旭订婚了。
订婚宴是王旭掏的钱,办得热热闹闹,他喜笑颜开地揽住我,开口就是誓言:
「我这一辈子啊,就认定楠楠了,感谢上天让我遇到这么温柔善良、漂亮懂事的女孩儿!
「我一定会掏心挖肺对楠楠好的,丈母娘和老丈人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还在酒吧喝得烂醉,大清早我和同事去把他刨过来的话,
这些誓言我几乎信了。
而且,我承认,在这一瞬间,我很累。
想着要不「到此为止」,要不要人生就这样算了。
就这样结婚生子,再在柴米油盐里匆匆老去,在争执和压榨里转瞬枯萎。
没有梦想,也不存在远方,按照婆婆的意思生个一儿一女凑成「好」。
然后再让后一代人,重蹈我这懦弱而憋屈的覆辙。
王旭不务正业,性格暴躁,很大可能会家暴。
又可能会在家暴过我之后,下跪流泪道歉,说自己王八蛋,然后屡教不改,继续家暴。
他可能会赌博败光所有家产,再把我拖进泥沼旋涡。
可那又怎么样?我好累。
晚上,订婚的喜讯公布在朋友圈。
留言纷纷恭喜,说什么「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我面无表情地浏览,机械回复「谢谢」,配上各种开心的表情。
唯独有一条祝福显得格格不入:
「愿你岁月不蚀,百岁无忧。」
头像是只慵懒的黑猫,背后未名湖水倒映着博雅塔。
照片的主人只露出了一只挠猫的手,手指修长漂亮。
腕骨上是碧色的珠玉。
点进去,沈霖毕业了,保研了,依旧是天文领域。
毕设是在国外哥伦比亚大学做的,暑假在联合国总部实习。
瑞典的白云蓬松柔软,天蓝得像是一个梦。
而沈霖的背影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我出神了很久,回复沈霖「谢谢」。
再打开 B 站,翻找到收藏夹里的高中物理知识点讲解,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外面的星辰很亮很亮。
我绝对不要「到此为止」。
哪怕这座山再高不可攀,哪怕我会摔得头破血流,
我也要翻越这座高山。
誓死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