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梦见贺穹了,他在梦里问我:「你真的喜欢我吗?你永远都不会背叛我吗?把你的心挖出来我瞧瞧。」
妖的心脏只有在效忠爱慕的人前面才是鲜红色的,他自从被九天神女凤珏骗了之后,就一直疑神疑鬼,怀疑身边的人都对他虚情假意,另有图谋。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初次红鸾心动就被人骗的神魂俱消,我东躲西藏的靠着偷藏起来的他的那缕精魄用心头血养了五百年才将他重塑出来,如今他这么多疑我也挺欣慰的。
至少不会被女人再骗第二次了。
我从善如流的将手伸进自己的胸腔,握住那颗在其中跳动的、脆弱的心脏,面不改色的握在掌心中掏了出来,血淋淋的心脏牵扯着周围的血管,鲜血顺着掌纹一点点滴落在地上,我痛苦的闷哼一声,诚然,我是个低等动物,我有很多颗心脏,没了一颗会重新长出来一颗,掏心这种事对我来说只是小意思。
但毕竟心脏是妖的命脉,心脏再多这捱的也是剖心之痛,但贺穹看着我掌心中的心脏,鲜红跳动,充满生机,他的嘴角往上牵扯出一抹笑意来,我知道他是放心了。
我也微微笑起来。
惊醒的时候是半夜,我蜷缩在山洞里,洞外滴水声清晰可闻,梦里心脏的痛觉似乎和梦外重合,我捂住心口,旧疾新伤,贺穹上天入地的追杀我,要用我的心头血去救他的小凤凰回来,我想我大概是活不了多久了。
我迫不得已,只能化成原型养伤。
我原形非常的丑陋,老实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贺穹是在千年前在一个修真山上救下我的,那时候经常有妖在那一带失踪,他顺着踪迹排摸就发现了我,我……我是一个修真道人做的试验品,他将很多很多妖和我融成一体,我身上有蛇、狐狸、蜘蛛、狼、兔子等等一些我不知道的乱七八糟的基因,不断长出新的心脏的这一基因,大概是来源于蚯蚓。
所以我的原形非常非常的恐怖。
从我有意识开始,就在一个逼仄的山洞里,那个奇奇怪怪疯疯癫癫的修真道士像是看着什么绝世珍稀品一样看着我,他不断的逼我去吃其他很多低级妖怪的妖丹,我不知道我的脑子是来自哪个妖的,也不知道我的心脏肺腑,四肢又是来自哪个妖,浑浑噩噩中我猜想他大概是想通过炼化我来达到修仙的目的,我在剧痛腥臭中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直到某一天,山洞的洞门被踹开,有光铺天盖地的倾泻进来,贺穹逆光站着,一只手挥着折扇,另一只手微微向上,一串火苗在他的指尖跳跃,光晕一圈圈漾开,我下意识的追随光源,所以在角落里仰起头渴望的看着他指尖的那点光,他英俊的脸上带着惊诧,一脸震惊的望着我,问:「你是什么东西?」
我那个时候还不会说话,见到人就惶恐的往山洞的最深处的黑暗缩去,直到避无可避。
他将我逼到山洞的最角落,探究的望着我问:「那些妖是你杀的?你吞吃了他们的妖丹?」
刚好这时候那个道人回来,站在山洞门口怒吼:「是谁敢动我的仙鼎。」
也就是后来,我每日用最新鲜的心头血滋养贺穹的精魄的时候才明白,当年这个道人是因为修仙艰难,所以想用我滋养出一副成仙的躯壳来,心头血最顶尖的当然是心头上最精华的那一滴,一颗心脏只有一滴,但没关系,我是个不断长出新鲜心脏的怪物。
我最不缺的,就是心头血。
只不过他还没享用到我,贺穹就把我救了下来。
我长得很丑,或者是很恐怖,贺穹救下我后将我带回妖界,就连最凶残的妖看见我也即嫌弃又恶心又恐惧,只有贺穹,大概是可怜我,大约也是新奇,他一直对我很好,他给我取名字叫渡难,就是我遭受的这些苦难总会过去的意思。
他真不是取名字的好手。
渡难渡难,有难才能有渡,这明明就是越叫越难的意思。
而后我用了漫长的数千年来验证我这艰难痛苦的妖生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难需要去渡。
贺穹以前的名声在外,三界都对他退避三舍,他有段时间最新奇的乐趣,就是不断的研究我。他对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好,我能成功幻化成人形不用再用原形成日里恶心别人,就是他不断喂我吃仙丹渡我修为让我早日化形的结果。
我一直记得,我化成人形的那天是白露,满山雾生,青嫩的草尖上是浑圆的露珠,我在贺穹面前慢慢舒展身体,从草丛间懵懂惊怯的朝他望过去,化成人形后的视角令人不适,但他望着我的表情很震惊,说:「小怪物你人形是这样?」
然后他脱下外袍罩在我身上,转过身去。
后来我懂得美丑的概念后,才知道,我的人形很美,可能是因为贺穹将他最纯正的妖王之力渡给我助我化形的缘故。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现过原型。
我所有的人事常识都是来自于贺穹,他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会我做人做妖的常识,比如人前不能赤身裸体,比如如何和其他妖人交流,他带着我花了一百年逛尽了整个人间,我才懂得人事。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只是我的,贺穹是个很随心所欲的人,妖界的规矩向来是弱肉强食从不结伴。
在他身边的那些年,我是唯一一个能陪伴在他身边的人,这给了我很大的错觉,尤其是贺穹对我一直非常的好,那些温柔和体贴实在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妖界行事狠辣狡猾,信奉强者,背叛是长有之事,贺穹他寂寞几千年,不仅要和天界制衡,还要时时预备着底下的妖群反扑,我觉得至少我一心一意的陪在他身边,他是不会那么寂寞的。
可惜我们遇到了凤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