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吃过甜食,因为我的姐姐有白血病。她的病,就是吃甜食得来的。
姐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陈娇娇,是父母老来得女求来的。据说当时父母为了她,医学手段用了个遍;一向信奉唯物主义的母亲,为了她,连求子庙都拜了好几十个。
应了她的名字,一出生便娇贵得很。
父母都是高知,家境也殷实,算是中产。千宠万爱的女儿便是想要星星,大人都拼了命地摘下来,精心挑了礼盒,再包好送她。
就是这样娇贵的女儿,才五岁就患上了白血病。
大医院的医生大多看惯了生死离别,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神色如常「白血病的发病机制尚未明确。抱歉,我们并不能明确孩子的具体病因。」
母亲跌倒在父亲怀里。
父母对姐姐可称得上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千般仔细万般小心。哪成想是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母亲依偎在父亲怀里哭泣,她想不明白,他们都想不明白。
姥姥说,或许是吃甜食吃多了。
「不,不可能,吃糖怎么会得白血病?」母亲抱着头,滑落到地上。「妈,你骗我。」
即使不是吃糖,可姐姐嗜糖如命,连主食都是甜蛋糕,又怎么会不生病呢。
思来想去,即使不是,也只能是了。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母亲把我抱在怀里,坐在姐姐病床前。她指着一张照片对我俩说「这就是我们一家人去迪士尼的留影。」
我向姐姐看去。
姐姐现在光着头,身形消瘦,唇色也很是苍白。很难将她和照片里那个圆润活泼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那时候姐姐才三岁,还没有生病。
她穿着鹅黄色的蓬蓬裙,头戴一顶小王冠,拿着一只彩虹棒棒糖,胖乎乎的脸颊像是含住了两颗丸子。她在母亲的怀抱里笑得很明媚,丝毫不逊与一旁的拿着苹果的白雪公主。
父亲总说姐姐是他的太阳公主。温暖了母亲,温暖了他。
高大的父亲揽着母亲,只一只手,便围住了他们一家三口。
母亲看着照片,笑得慈祥又苦涩。
照片里面并没有我。因为那时候姐姐还没有生病。
我知道的,没有姐姐就不会有我。
姐姐若是没有生病,我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
姐姐的病来得毫无预兆。仅一夜之间,雪花便凝上了父亲的头。母亲眼角也打上了霜。这个冬天,湿冷的南方,像是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雪。
医生说要化疗。姐姐剃光了头,家里也卖光了家当。一家人从大房子里,搬到了小房子里。
后来医生说要骨髓移植。尽管匹配了全国的骨髓库,尽管父母动用了所有人脉,都不行。
医生从一次摇头,到一次次摇头。
再后来医生说,脐带血也行。可是生姐姐的时候,父母并没有选择将脐带血留存下来。
母亲对父亲说「我们再生一个吧。」
或许老二的脐带血也可以。
只是用了脐带血,对下一个小孩没影响的。母亲这样想。
父亲点点头说「那试试吧。」
就这样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竟然很容易地就有了我。
父亲和母亲都很欣喜。
外婆说,母亲怀我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娇娇终于有救了。」
再后来我出生了,也是个女孩,我的脐带血也与姐姐成功匹配。
在那个雪虐风饕的冬日,我出生的那个冬日,姐姐迎来了她的新生。
全家都认为我是姐姐的救星,姐姐也很喜欢我,认为我是她的救星。对于这样的结果,父母都很高兴。
在我来临到世界上的那天,我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交由姐姐把玩,取名。
「娇娇给妹妹起个名字吧!」母亲说。
「放心取吧,都可以的。娇娇。」父亲说。
「糖糖」这就是姐姐给我起的名字。陈糖糖。姐姐说她喜欢糖,也喜欢我,所以叫我糖糖。
父母也觉得好,说「希望我们的糖糖可以过得像糖一样甜。」
可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欣喜是为了什么,我从来不敢细想,父母究竟因为什么而欣喜;姐姐又因为什么原因而喜欢我。
尽管我叫陈糖糖,可我从来没有尝过甜的滋味。因为我的父母不让我吃糖。
不过还好,姥姥总是爱给我削苹果吃。她总爱在给我苹果的时候对我说「糖糖啊,姥姥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不过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总觉得自己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也总觉得老人家总爱说些没头没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