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穿着狗皮袄的张管事也从人群里挤出来,嚷着要带牧清瑶走。
原来,今天是原主入钱府做奴婢的日子。
孟若见牧清瑶不动弹,忙从袖筒里掏出几枚铜子儿,颇为大方地哄骗她。
九娘,说好的,你去钱地主家享福,当丫头天天有肉吃!
当真是糊弄傻子呢!同原主说是当丫头,实则是去给地主家的傻儿子当通房!
她呸!
牧清瑶撅着嘴,把那几枚铜钱扔回去,却不想七八枚一串的铜钱在半空里划了道弧线,直接翻滚着落到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季氏脚边。
季春红季氏,是牧家四房的主母,牧清瑶的继母。
孟若一见季氏,立即笑着迎上去,迅速捡起那串铜钱,仔细擦拭干净小心地捧到季氏跟前,母亲,九娘到钱府去做丫头,这是人家提前给的工钱,她没想私藏!
季氏拉下大饼脸,瞪起圆眼,用眼梢瞄那几枚铜钱,似乎很不屑却又狠狠地接过来,顺手推搡开孟若,直奔牧清瑶走过来。
把她的衣服扒下来,好生翻翻!
虽说已经二月初春,可倒春寒吹的依旧是北风,小风细细地刮,就像刀子从牧清瑶湿透的后脊上掠过,她浑身颤栗。
当着众人,季氏这是想把牧清瑶往死里逼。
牧四爷在时最宠牧清瑶,原主也曾是个嚣张跋扈的,可自打半年前变得疯癫起来,便成了季氏的出气筒!
你敢动我,我就打你!牧清瑶立起眉眼,举起肥乎乎的肉拳头,傻里傻气地对着季氏。
孟若,给我扒她衣服,要不是这个丧门星,四爷就不会犯了急病,这死丫头居然还敢私藏银钱!
季氏叉起腰站在人前,气愤至极。
众人只管看热闹,跟着瞎起哄。
管事张歪嘴已经没了耐心,催促着要带人走。
身后就是冰冷滚流的河水,牧清瑶根本退无可退。
娘的,拼了!
咬紧后槽牙,牧清瑶抖动湿衣上的水珠,混叫了一声便扑过去,活像戏台上黑丑的夜叉。
对面的两人完全没有应对,吓得傻了眼。等孟若想跳开,已经被牧清瑶翻身压倒,接着便是季氏。牧清瑶像块湿透的磨盘碾子,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地滚动,嘴里还大叫着好玩。
倒把看热闹的笑得前仰后合。
哎哟,我的老腰!死丫头,天杀的,连你母亲也敢打!
阿若,我,我的胳膊,我的腿
季氏和孟若两人被压了几个来回,接连哀嚎。
牧清瑶趁她们三人不防备,爬起来就跑,惹得人群又暴出阵阵哄笑。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村口,牧清瑶才看见江修竹,便跟在他的身后,进了牧家大院。
末了,钱家没要到人,买人的十两银子打了水漂,便逼着季氏按下了十两银子的欠据
牧家大院。
牧清瑶饶了半天的路,才沿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一间耳房。推开耳房的门,便看见房里地面上正放着一个大木桶,桶里盛满热水。
牧清瑶被冻得身体僵硬,见到热水便忘记了一切,脱下湿脏的衣服开始擦洗。
热气熏眼,堆坐在木桶旁边的牧清瑶,根本没注意屏风后面走出个高大的身影。
啊!
江修竹抱着擦洗干净的小虎子,瞪大双眼。
牧清瑶尖叫着想躲闪,可除了湿脏的衣服再没别的。
那男人的目光直愣愣地扫过她的胸前,像烫到似的避闪。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呀!
牧清瑶又羞又恼,澄亮的眸子里哪儿还有半分傻气。
慌忙间背过身去,巴掌大点儿的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底,原主虽然是个肥婆,可皮肤白嫩,里衣沾了水,隐约可以看见胸前的轮廓太尴尬了。
牧清瑶捂住通红的胖脸。
江修竹木讷转身把小虎子放在破板床上,推门出去。
牧清瑶听见关门的声音,这才急忙找出干衣服换好。见小虎子坐在床上发着抖,她从破包袱里找出几件落补丁的粗布衣服。
过来,娘亲给你穿衣服。牧清瑶向干瘦的小虎子伸出手。
大约是被打怕了,小虎子眼神闪烁着,缩手缩脚地不敢上前。
娘亲保证以后不打你,别怕。牧清瑶心里发酸,这孩子真是可怜。
没大会功夫,季氏被人搀扶着从外面回来,进了院子就破口大骂。
天杀的,快去把那个死丫头给我揪过来!
母亲,我去熬姜水。孟若殷勤的把季氏扶进厢房。
片刻后,孟若从厢房出来,迎面正看见江修竹捧着大碗姜水走过来,拿出半块红薯换过姜水,边比划边说:修竹哥,你真好,还给我熬姜水!
这分明是给小虎子的!
坑傻子,骗哑巴。
孟若真不是个东西!
二人背对着耳房立着,一桶又脏又臭的水猝不及防地从孟若的背后泼来。
江修竹脚下轻捷地闪到门柱后面,鞋边也没湿半点。
孟若却被淋了个透心凉,手里才骗来的姜糖水也变成了脏水。
孟若,你爱喝洗澡水啊,咋不早说呢,给你多留点。牧清瑶傻气地举起空桶。
气死她了。
被傻子给沷了一身的脏水,又不能恼火。孟若气得双手攥拳,原地直跺脚。
抬眼时才发现牧清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梳洗干净绾成矮髻,平时木讷的眉眼也显得灵动活泼,整个人看起来清爽精神,若不是个傻子,倒也是个体面的。
还有,牧清瑶的背上居然还挂着干干净净的小虎子。
她不是最讨厌这个小拖油瓶吗?
更让孟若奇怪的是,小虎子不但没有哭闹,反而很安静。
晚风凉嗖嗖地吹过,孟若打了两个喷嚏,又跑回厢房换衣服去了。
隐约间能听到厢房里传出有人对话的声音:母亲,九娘她
牧家是江流村的大户,牧老爷子曾在御厨房做到了正二品的左膳使,是红白案皆通的高手,老爷子一生勤谨,有四房儿子。
牧家长房、二房住在江流县县城牧家大院,打理着牧家的生意。江流村里三进院子的老宅和七八十亩良田,都由牧家三房操持。
牧家四房从江渚县搬回来,就一直住在牧家大院的下人院子里,十口人只有季氏、孟姨娘母女和牧清苏四个人住在西厢的两间房里,剩下的六口人都挤在背阴的三间小耳房中,还不如三房的下人。
夜幕微垂,大院肃穆阴冷。
牧清瑶知道白天惹了乱子,季氏不可能就这么饶过她,趁着她们没过来找茬,牧清瑶把自己和小虎子的脏湿衣服都清洗干净,刚挂在火盆边烘上,耳房的门又被推开。
孟若贼兮兮地探头进来时,已经到了掌灯时辰,她进门就热情地拉住牧清瑶的手,满眼关切。
九娘,你饿了吧?
孟若指指破铺盖卷,今天是修竹哥发工钱的日子,他的铜钱一定放在老地方,我给你买肉吃去!
孟若干脆翻开铺盖卷,一串二十几文铜钱被她提起来,摇晃两下,九娘,按照老规矩,你一半我一半,剩下的五文钱买肥肉吃。
钱还没来得及分成二份,吱嘎门响。
孟若手疾眼快把钱扔到牧清瑶的手上,退开两步无辜地站到一旁。
江修竹提着盏煤油灯进门,目光落在牧清瑶手中的铜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