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前说话的鬼见我半天不言语，语气不善地道：「莫不成你与他是旧识，若非亲非故，怎么关心他的事？」

我听了，忙撇清干系，只道：「诚然我与此人并不相熟，但听闻他竟做下此等恶业，心中愤懑难平。这属实是罪无可恕其心当诛，恐怕就算洛安宁再世，都必定要觉得自愧弗如了。」

我一番话说得大言不惭，慷慨激昂，拿自己作比，在众鬼魂面前，将我和夙祈一并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看得开。反正骂的是女魔头洛安宁，我一只孤魂野鬼，关我什么事？

但戏演足了，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忍了又忍，终没忍住，问：「那九幽之狱打开了，……然后如何了？」

那之后，夙祈他……人呢？

有个生前在玄沧宗外门扫地的小鬼挤上前来，得意洋洋地，一迭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九幽下鬼门大开，怨气翻涌，山河动摇，其时我们宗主正闭关，自千里外横出一剑，截落了悬在上黄泉境的忘川，川水灌入九幽，这才将九幽之狱的门，重新堵死回去。」

我怔了一怔，脱口而出道：「那夙……那魔头呢，他怎样了？」

「自然是——身死魂灭，杳无所踪。」

我洛安宁这一辈子，前半段潇潇洒洒，后半段轰轰烈烈，恰死在风华正好、势头正盛的时候。

我其实没什么遗憾未了，死后所念的，唯只两个人。一个是我做魔头时捡来的弟弟，我生前没来得及亲眼瞧着他长大。

另一个，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跟萧子钦斗了一辈子，临到最后，被他一剑穿心，做了孤魂野鬼。

尸骨埋在倒塌的炼狱山下，一晃数百年。

数百年无人问津，沧海变作桑田，桑田又变作沧海，新鬼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只剩下我，数百年如一日地空守在此处。

既没有鬼判来问我的罪，也没有阴差来渡我转世。实在是魔生热闹，鬼生无聊。

这么无聊着，终于有一天，等来了一个掘我尸骨的人。

那是个仙门的少年，穿了一身我最痛恨的玄沧宗弟子服，皎皎兮若霜雪，倒不怕沾染了尘泥。

他挖土挖得挺认真，鼻尖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大概是入门不久，修为不精，还不会用法术将这一片土石直接翻过来。

我耐着性子在旁边瞧，瞧出了几分兴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