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清他们俩在说什么,浮琰把往我袖子里塞了又塞,我蹲在灯里不知今夕何夕。
等我再见到光明的时候,是浮琰下跪,跪在流云峰藏宝阁,让他跪的是师父。
「偷拿聚魂灯,你可知错。」
「浮琰认错,但不知错。」
「你…。」
我那老师父长长的叹了口气,让浮琰把聚魂灯交出来,浮琰不愿意。
于是我被师父抢了过去,在灯里和师父大眼瞪小眼。
师父好像变老了许多,我又露出我标准露牙的笑容打了个招呼,如果我没看错,我那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师父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老泪纵横。
师父问我想不想出来,若想,他就去杀人,替我找一具身体。
我挥了挥手,犯忌杀人干什么。
师父问我愿不愿意见到容亭,若不愿意,他就去打一架。
我笑得开心,说愿意啊,反正他也不记得我了。
师父问我这十年过的好不好,我说挺好的,隔壁的吊死鬼老兄经常和我聊天。
师父说我悔不悔,我在灯里乐,说九死不悔。
于是师父骂我是痴儿,顺带给我身上下了个咒,让旁人看不见我,说他只答应借灯给容亭三天,三天后他就接我回家。
接我回家。
在符咒化成金光落在我身上时,我问师父还认不认我。
师父说我是傻蛋。
那我知道了,师父还是肯认我的。
我猜容亭要聚魂灯是为了救回他这一世的父母,所以我往聚魂灯的边缘上缩了又缩,这聚魂灯有让人魂体显现的效果,虽然师父给我下了个隐形的咒,但是挤到人家高堂就不好了。
等我落到容亭手里的时候,我正正好好能看见他的那张脸。
端得是清风霁月,就像棣棠山每晚落下的冷清月光,好看,也让人觉着冷。
往些年他一年来扒拉一次我的坟,一开始他受了伤,只能用工具刨,后来他的伤好了,就动动手指,掀开了我的坟堆也不掀开我的棺材,就这么站在原地看一会儿,乱葬岗又脏又黑,我魂魄又虚弱,他看着棺材,我看着他,可总是看不清他的模样,现在看清了,还是在青天白日下,我不亏。
棣棠山离流云峰远了去了,我在灯里睡得迷迷糊糊,再睁眼就到了棣棠山居,容亭的住所。
棣棠山的月光冷,人也冷,他这房间也挺冷的,外面炎炎烈日,我居然觉得这里面让人冷得发抖。
容亭坐在我面前,一言不合就念咒施法,莹莹的光注入聚魂灯,我心想这就是上仙吗,一千年的修为说扔就扔。
我蹲在角落里,怕有魂魄突然出现吓到我。
容亭的脸色白了又白,光明明灭灭,可聚魂灯里什么都没有。
也许他那对父母真的死的魂都不剩了。
然后容亭又开始念咒,施法。
一个下午,三千年修为,浮琰听了要心梗的程度。
天黑下来的时候,容亭终于停手了,他拿着聚魂灯,露出了难得的不知所措的神色,这样的神色让我觉得恍如隔世,或者说,的确是隔世。
我觉得容亭的话变少了,总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秃噜,甚至几个时辰都不说话,我在聚魂灯里睡着他坐着,我醒过来的时候他还坐在原地。
到了第二天他就继续施法,跟修炼不要钱一样。
罢了罢了,我那颗元丹吞了火狱鬼王的修为,再加上我自己的,也够他造了。
这房里的温度冻的我想骂娘,好在师父在我冻成冰块前来了棣棠山,一大早来的就来了,肯定是想我了。
师父伸手拿那聚魂灯,容亭白着脸,唇色也白,像全身的血液都流光了似的。
容亭三天施了不知道多少次法,现在连阻拦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原地看着师父把我端走。
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又或者是互相看不顺眼,又不得不忍下来。
眼见着我师父就要出门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舍,只好趴在灯壁上看着容亭。
不出意外的话,师父会替我找一个身体,然后把我养在流云峰,过上和大师兄一样的养老日子,然后我曾经的徒弟,如今的玹机上仙,就继续在这棣棠山威震四海。
也不知道我那被打吐血的大师兄怎么样了。
就在师父要跨出门的那一刻,容亭开口了,说出了这几天我听他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这个灯,你试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