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卿噗地一笑,这花痴模样幸好父亲大人没瞧见,不然还不伤心欲绝。
两人走出库房,宫卿轻声道:“母亲,昨日表姐对我说了件事。”
“什么事?”
“皇后打算选一些未婚女子入宫陪公主过花朝节。其实是从中挑选太子妃。”
宫夫人一怔,“会不会有你?”
宫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以父亲和外祖的地位,我猜会有。所以,我打算从今日起就卧病在床。刚好昨天我受了惊吓,今日请独孤铎来的时候,母亲便放出口风。他是独孤后的外甥,由他口中说出来,独孤后必然不会生疑。我自然也就避开了此事。”
宫夫人喜道:“正是,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岳磊一进宫府,立刻被奉为上宾。特别是宫夫人,因为心里存了个挑女婿的念头,对他格外热情,看得独孤铎十分吃醋,心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果然,酒过三巡,就听宫夫人问道:“岳将军年少有为,可曾定亲?”
独孤铎一口菜险些呛在了嗓子眼。还没等岳磊回答,他抢先道:“岳将军要先立业再成家。前些日子还想去安西都护府,建些军功。”
岳磊:“……”
宫夫人哦了一声,明显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身为武将之妻,风险很大,还是找个文官比较妥当安逸。如此一想,宫夫人再次觉得还是等琼林宴上,找个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比较靠谱。
独孤铎悄无声息地打击了潜在的情敌,正暗自得意,只听宫夫人又道:“岳将军全凭自己的真本事,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实在令人钦佩。不靠家世出身封官加爵,才是顶天立地地好男儿。”
独孤铎的小心脏吧唧一声碎了,我就是那靠着家世出身被封侯的,这不是说我么。
其实他还真是自作多情了,宫夫人压根就没想到刺激他,只是表扬岳磊的同时,也想要赞扬一下自己的夫君。
“卿儿昨夜受了惊吓,今日病在床上,不然就让她亲自给岳将军和侯爷敬酒。”
深深受伤的独孤铎,胡乱将破碎的心扒拉到一块,急问:“小姐病得重么?”
“重。昨夜高热,今日喝了药,也不见好。”宫夫人露出愁苦的表情,将宫卿的病情说的十分严重。
岳磊和独孤铎不由自主都流露出一丝担忧关切之色。
饭后出了宫府,独孤铎揣着一肚子郁闷上了马车。
宫夫人的厚此薄彼,让他很受伤。
马车行到太医院门口,他心里猛然一亮,挑开车帘子喊道:“停车。”
下了马车,独孤铎将衣衫一抖,心道:“爷换个招数,你英雄救美,爷雪中送炭。”
太医院医正薛林甫,外号鬼见愁,从这个瘆人的名字就可知晓他医术的高明,身为太医院的医正,能请得动他的人不多,恰好独孤铎是其中之一。
宫卿这边正在后花园里荡秋千,突然看见丫鬟玉脂一路小跑从月亮门奔了过来。
“快快,小姐快回房躺着,太医院来人了。”
宫卿一个机灵,从秋千上蹦下来,“你好好说,究竟怎么了。”
“夫人叫我来告知小姐,快回房躺着,宫里的太医院来人了,说是定远侯特意请来给小姐看病的。”
糟糕!宫卿一跺脚,赶紧提着裙子往卧房跑。
她这边将将躺好,放下绣帐,那边就听见宫夫人的声音已经到了廊下。
“劳烦薛神医特意从宫中赶来,真是不敢当。小女今日服了药,已经好多了。”
“老夫受定远侯所托,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啊,既然已经到了府上,就再看看吧。”
宫夫人只好硬着头皮将薛神医领进了宫卿的闺房。
“女儿,这是宫里的薛神医。”
宫卿从帐中“有气无力”地伸出手,薛神医拿出一方丝帕盖住她的手腕,悬指号脉。
“脉相有些急。”
宫卿暗暗好笑,刚才从后花园一路狂奔回来,不急才怪呢。
“小姐没什么大碍,静养几日就好。”
薛林甫开了一张方剂,递给宫夫人,“若是小姐吃了这药还不见好,老夫再来。”
宫卿暗暗叫苦,看来这病是装不成了。日后但凡自己身体不适,独孤铎便去请他来,自己有病无病,怎么能骗过薛林甫,若是被他传到独孤后耳中,可就不妙了。
于是,她只好“病愈”。
宫夫人道:“不急,花朝节还有一个多月,再过半月就是殿试,琼林宴上咱们只要挑中了一个人,就立刻定下亲事。”
琼林宴上选夫婿是宫夫人早就打定的主意,宫卿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但经历了上元节之夜,宫卿却突然对此恹恹提不起兴致。
那张辟邪面具,让她中了邪。
半月之后,殿试结束。宣文帝照例要在惠和苑宴请群臣和新晋进士,让臣子们认识认识新选拔的英才,也让新人们认识认识即将共事的同僚。
宫卿从十岁起第一次参加琼林宴,就总结出了这场宴会的本质。
这是一场新晋进士们选择队伍和战友的宴会,这是一场政客们拉帮结派引进新人的宴会,这也是一场京城上流社会未婚少女的爹娘挑女婿的盛会。
特别是状元郎,若是年少未婚,更是抢手。对此,宫夫人深有体会。当年的新科状元宫锦澜是如何的炙手可热,她击退了无数情敌,才将其霸占。
宫锦澜收拾停当之后,泡了一壶茶,等着夫人女儿。
喝完半壶茶,宫夫人这才婷婷出现。盛装之下,年近不惑的她,风韵尤存,依旧是个美人。
宫锦澜根据经验,立刻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惊艳的表情。
宫夫人甚是满意,上前温柔地挽住了宫锦澜的胳臂,娇滴滴地问:“夫君,妾身是不是丑了老了?”
丫鬟云裳低头做壁花状。心说,大人你要是敢用肯定句,那你就死定了。
“夫人永远都美貌如花。”尚书大人久炼成钢,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臂,问道,“卿儿还没好?”往常都是父女俩一同等候宫夫人的。
宫夫人忍不住吐糟:“让她穿那件霓裳裙,她说太艳丽,让她梳坠马髻,她说太招摇,让她脚上带个金铃,步步生莲,她说太风骚,呵,说来说去,到好似我是个粗鄙的没品味的娘,”说到这儿,她杏眼一翻,幽幽地吐了口气,“哎呦,真是女大不由娘。”
“叫她快些,莫要误了时辰。”
宫夫人正要吩咐云卉去催催小姐,宫卿走了进来。
宫夫人一早就唠叨着让她今夜穿得隆重靓丽。结果一看她的装扮,当即就跳起来发了飙,“你存心气我是不是,这样重要的宫宴,这京里的女儿谁不豁出命去打扮!”
宫卿笑道:“娘,我怕死,才不要豁出命去。”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缎子裙,通体上下,无花无纹,唯一的亮点便是下摆够大,足有十六幅的褶。裙子素极了不说,首饰也简单,脖子上只戴了个金项圈,下面坠了一枝羊脂白玉雕的梅花,用绿松石点了蕊。
衣服素淡,首饰简单,脸蛋总该浓墨重彩吧,她倒好,只在眉心点了一朵绿梅。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你还想学虢国夫人不成?”最近正在看唐明皇野史的宫夫人,气出了一句诗,也算是活学现用。
宫卿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宫夫人的胳臂,娇笑道:“娘,您最近身上弥漫着一股书香气呢,出口成章。”
“少拍马屁。”宫夫人翻了个白眼,一扭腰找后援,“老爷,你还不说说她。”
谁知宫锦澜竟露出赞许之色,“这样很好。”
“很好?”宫夫人难以置信,又从头到家把女儿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裙子的妙处。
原来这浅黄缎子裙的褶里藏着一层春草色的轻纱,上面用金线绣了梅花,莲步轻移时,裙幅打开,露出褶皱里的纱,堪如朵朵梅花飘在碧波上,曼妙轻盈,意境绝美。
但宫夫人还是不满,若是不走动,那褶皱里的风景,鬼才瞧得见。她气鼓鼓地出门,手里一柄檀香扇,呼呼猛扇,硬是将宫大人熏出几个喷嚏这才作罢。
错过了这一场琼林宴,下一次就是三年后,宫夫人觉得如果一个女人十九岁还没嫁人,天都塌了。
据说,这一科的状元沈醉石,据说有潘安之貌,宋玉之才。作为一名颜控,宫夫人绝不可能将人称京城第一美人的女儿嫁给一个貌不出众的男人,所以对这位才貌双全的状元郎,宫夫人寄于厚望。她打算再次拿出当年的勇猛,给女儿抢回来。
上了马车,宫夫人问丈夫:“沈醉石当真如传言所说的美貌?”
宫锦澜答道:“的确是风神俊美,才华横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