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到燕京横贯大燕南北,路途遥远,又是深秋,越往北走越冷,到燕京城的时候,已是大雪覆盖的隆冬时节。
到城门的时候燕京还飘着雪粒子,道路两旁都是厚厚的积雪,虞府如今只有一个周管家守着,半月前得知长宣郡主要入京,今个一早就在城门口候着了。
“郡主,您是先回府还是先入宫拜见圣上和皇贵妃?”
周管家瞧见久不见的郡主,满脸笑意。
“先回府。”
她有些累了,近月的颠簸,幸而身子好,要不然还真吃不消,也多亏爹爹和娘亲答允了她,不然还回不来呢。
周管家点了点头,又道:“也是,听说今日陛下动怒,如今太子还跪在宫门口呢,您明日入宫也好。”
免得触了霉头。
虞姝心口一紧,长睫颤了颤,握紧了手炉,改口道,“还是先入宫拜见圣上吧。”
雪天寒意彻骨,希望她到的不算太晚。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虞姝素手掀开帘子,一阵风吹来,掀动了她身上的朱红色披风,她捂紧了手炉,燕京可真是冷啊。
下了车辇就瞧见一个挺拔削瘦的背影,太子跪在宫门口,雪花飘落在他头上、身上。
四周有不少百姓在看热闹,而那些个守卫就当没有看见似的,不曾驱赶这些百姓,甚至未多看一眼跪着的太子。
寒冬腊月,冰雪纷飞。
一个跪着的太子殿下,一群站着看热闹的百姓。
那一刻,虞姝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堂堂太子殿下,却被人看轻到如此地步,连寻常百姓都不畏惧他,难怪在日后,他会成为一个暴君,若是她也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起来,怕是性子也会大变。
“郡主,小心些。”
婢女凌珠扶着她下了马车,思岚撑着油纸伞,这天还在飘雪粒子。
“凌珠,你拿着我的令牌去通禀。”
她也不曾提前和姑母通气,也不知圣上今日是否有空见她。
虞姝抬步走向跪着的太子,靠近了才发觉太子墨黑的发被染白,怕是雪水融化又结冰,发尾都是冰凌,俊朗的五官苍白一片,唯独高挺的鼻梁冻的通红,脆弱的像是生病时的易哥儿,双目无神的看着宫内的方向,身前身后都落了不少积雪。
看着太子此刻模样,她实在是无法和梦中的那个暴君联系在一块,此刻的太子孱弱的像是不消几刻就要咽气了,听周管家说已经跪了两个时辰,这样的天气,简直是要他的双腿。
虞姝走到了太子跟前,太子眼中还是毫无波澜,一潭死水。
“臣女虞姝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这话一说出来,虞姝竟有些恍惚的觉得像是讽刺,万安?
如何万安呢?
太子终于有了动静,眼皮抬起瞧了她一眼,眸中冷意迸出,像是冷箭,却很快移开目光,发白的唇瓣紧抿,继续安静的跪着。
“思岚,把伞给我。”
虞姝从思岚手中接过伞,递到了太子的头上,绘了兰草的油纸伞挡住了风雪。
“拿开。”
太子终于开口,冷冰冰的,带着些嘶哑,堪比风雪。
“殿下,雪大了,再这样下去,您会受寒。”
虽内心有些紧张,却并未拿开,居高临下,能看见太子剑眉上落着的雪粒子。
难怪民间有古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太子好歹也是大燕朝的嫡皇子,圣上竟也舍得。
四周寂静,贺云槿能听到雪落在油纸伞上的沙沙声,已不知跪了多久,这是第一把伞,似乎还带着女儿家的馨香,可他不需要。
“拿开。”
太子依旧是毫无起伏的一句话,似是命令,恍惚间让虞姝想到日后登基的太子,也是这般发号施令,宣判了虞家的死刑。
思岚有些畏惧,连忙小声劝着虞姝,“郡主,殿下是奉命跪着,若是打伞,被圣上晓得,怕是会被责罚的更厉害。”
虞姝皱了皱眉,罢了,还是先入宫,找着机会向圣上求情,现如今太子不仅不会领情,怕是还会厌烦。
凌珠快步过来,对着太子屈膝行礼,再看向虞姝,“郡主,可以入宫了,听说皇贵妃娘娘正好在正阳宫。”
“太子殿下,臣女先行告退。”
虞姝屈膝。
太子还是毫无反应,若不是方才的话,虞姝甚至要怀疑这是不是冰雕的人儿。
虞姝走了几步,看着越来越大的风雪,手中紧了紧,回头几步过去蹲下,把手中精致玲珑的梅花手炉拿出,预备放到太子的膝边,好歹能暖和一点:“殿下,天寒雪冻,别伤了腿。”
贺云槿猛的掀开眼帘,冰冷的眸子和虞姝对上,那目光似是南疆沼泽地里最毒的蛇,虞姝的手僵住了。
虞姝和男人冰冷的眸子对上,那瞬间仿佛对上了梦中道出“诛九族”罪诏的无情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