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席玉替我带上金簪,细细描眉,端详半天,笑道:「好看得紧。」
我笑了笑,吃饭的时候,多用了两碗。
突然沈席玉对我说:「妧妧,先回家住几天吧。」
乍闻他的要求,我筷子一抖,肉丸子顺着边缘滚到地上,「我惹你生气了吗?」
接收到我小心翼翼的眼神,沈席玉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摸摸我的头,
「没有,我不在的时候,你得有人陪着。一些故友,你也许多年没见了。」
少时我是王都最风光的姑娘,无忧无虑,每日在街头巷尾徜徉,金玉堆叠,娇生惯养。
可这么多年,我早已忘记没心没肺地憧憬来日是什么感觉。
也忘记偷偷爱慕一个人是怎样的滋味。
我的命数,似乎在那个夜晚,被悉数夺了去。
沈席玉欲言又止,最后疼惜地看着我,「妧妧,我保证,你会变得和以前一样。」
出宫的事,只有沈席玉身边的李公公知道。
似乎在防着谁。
我随着沈席玉坐上马车。
两侧的红宫墙在夹道两侧逐渐远去。
老宅一切如旧,父亲母亲相携立于门前,半月不见,他们二老已两鬓斑白。
我刚下车,母亲便红着眼睛扑过来,泪如雨下,
「我的好妧妧,你怎么又瘦了,你在宫里可吃过什么苦?」
沈席玉跟着我下车,远远站在后面。
父亲不卑不亢地拱手:「草民见过陛下。」
沈席玉侧身,「大人客气。妧妧想家了,朕陪她回来一趟。」
气氛有些凝滞,父亲见沈席玉站在不动,不得已轻咳一声:「那就……进府?」
「好。」沈席玉回答得干脆,似乎早就在等这句话了。
到家的时候正是晌午,众人便坐在一起用饭。
我吃多了,没什么胃口。
沈席玉淡定从容地坐旁边给我剥虾。
父亲母亲对视一眼,派出父亲说话:
「陛下,府里不缺下人,新朝百废待兴,您日理万机,小女就不麻烦您了。」
潜台词就是: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
沈席玉仿佛没听懂一样,「无碍,她喜欢吃朕剥的。」
我头快要埋进碗里,一不留神呛了口,脸都红了。
这可把一家人吓得够呛,母亲急得碎碎念,「妧妧身子弱,可别呛坏了。」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那么娇气。
沈席玉净手回来,突然我眼前光影倒转,被沈席玉打横抱起。
「瞧你也不饿,不如回去歇着。」在父亲母亲惊愕的视线中,沈席玉面色如常、轻车熟路地往闺阁走去。
屋里暖烘烘的,新添了一些物件。
沈席玉将我放在床上,替我卸下繁重的大氅和朱钗。
我并膝坐在床头,红着脸控诉,「你怎么如此粗莽!」」
沈席玉跪在床边,替我脱下绣鞋,「沈二本就是马夫出身,我不粗莽谁粗莽。」
他噎得我无话可说,只能闭着嘴,任他摆弄。
沈席玉陡然欺身靠近,执起我冰凉的双脚,慢慢搓着。
我红了脸,声若蚊蝇,「你干什么?」
「给小姐暖脚。」他用滚烫的手心包紧。
光天化日,屋门大敞,我羞得无法见人,「快……快放开……万一被人看见……」
「不放。」沈席玉的脸皮堪比城墙般厚,又像个温润如玉的登徒子,「叫人。」
「陛下……」
「错了,再叫。」
我迟疑半晌,战战兢兢喊道:「夫君。」
「这才对。」直到我脚彻底暖和了,沈席玉这才饶过我,转身替我收拾东西。
「夫君……」我试探般又叫了下。
沈席玉正背对着我叠衣裳,嗯了声,等着我下文。
「我想吃荠菜。」有孕以来,口味刁得很,总想吃些这个时节没有的东西。
沈席玉专心做活,回道:「秋天没有荠菜,不过有秋梨糖。」
我靠在软枕上,懒懒地应了声,「那就买秋梨糖……」
沈席玉把我推进床里,轻轻应道:「好,都听妧妧的。」
太尉府的日子过得分外平静,唯一将我父亲气炸的,便是沈席玉在我闺房安了家。
我对此十分不满,「皇帝有自己的御书房。」
「没有妧妧陪着,我害怕。」
我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逻辑,正走神呢,就被沈席玉揪过去,揽在怀里。
「怎么还是瘦瘦的。」他丈量了一下我的腰,叹了口气,「妧妧,你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来。」
我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他的脖颈,落在疤痕上,再一次问道:
「你的疤,到底怎么弄的?」
与他相处这么久,每当我提及此事,沈席玉便岔开话题。
这道疤仿佛成了他心底的隐痛,被深深藏起来。
沈席玉叹了口气,将我抱在怀里,「磕在石头上伤的……」
又是熟悉的说辞。
我顶起他的下巴,手伸进领子,揭开他的衣裳。
那道蜿蜒的疤痕一直延伸到深处。
沈席玉喉结滚了滚,嗓音沙哑,「妧妧,没这么撩拨人的,我还得看折子呢。」
我气得一拳锤在沈席玉肩头,「没正经!我还没问完呢。」
沈席玉攥着我指尖,轻轻吻着。
「一点也不疼,倒是你,这几日要安心待着,外面太乱。」
前几日听闻有人在街上抓人,据说要扔进宫做太监。
后来,听下人闲聊,才知道沈席玉把王氏公子找到了,当夜就送进皇宫阉成太监。
这事他一直没说,我也权当不知道,只是晚上就寝时,颇为热情,叫沈席玉受宠若惊。
午后,沈席玉因为杂事出府,让我在屋里等他回来。
少顷,李恒忠去而复返,站在外头道:「小娘娘,陛下的药忘拿了,劳烦您取一下。」
我顺着沈席玉的桌案到处找,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瓷瓶。
我知道沈席玉的伤发作起来疼痛难忍,越发忧心他的身子,给李恒忠送药时,没忍住问了一嘴。
沈席玉不说,李恒忠未必会瞒着我。
李恒忠提着拂尘,低眉顺眼地回道:
「……先拿鞭子缠住脖子,拉回去,撞在早就支起的矛上,刺穿肩胛骨……若是跑不动了,连心脏一块挖出来。」
我听得心肝发颤,「怎……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法子?」